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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紀廣傑卻微微笑著,說:「你不必管,我這辦法一定有效果,今晚就可把李鳳傑捉住。」於是他命鏢店的夥計分頭去貼傳單。傳單貼在城內城外各要路口,便許多人都圍著看。這件事越發轟動了。葛志強又到各衙門去託人情,並說明此事。鮑阿鸞仍然騎馬在各處找,那紀廣傑卻在鏢店中磨鋒以待,但直到傍晚,還聽不見關於李鳳傑的一點消息。

  紀廣傑真急躁了,他就連長衫也不穿,劍鞘也不帶,只提著一口明晃晃的寶劍出門,在雜亂的人叢中行走。走過了許多條街,有許多人用目看他,他也注意去聽別人的談話,但卻仍得不到李鳳傑的下落。他便進了一家酒樓,悶悶地飲酒,飲得半醉,方才提劍走出。此時已交過二鼓,街上往來的人已稀,天際星月茫茫。

  在將走到利順鏢店門前之時,忽聽「吧」的一聲,有人用一種刃物從後腰拍了一下。紀廣傑大吃一驚,酒意全失,一跳躲開,翻身掄劍,向後面就砍。後面的人也急用劍相迎,「鏘鏘鏘」寶劍相擊了幾下。忽然那人退步將劍架住,發著李鳳傑的聲音,微笑著說:「住手!」紀廣傑探臂挺劍,冷笑問說:「你怕了麼?」說時毒蛇攢心,猛向對方胸口刺去,「噹」的一聲被李鳳傑用劍磕開。李鳳傑反手,用劍橫掃,紀廣傑就以劍撩開。二人同時進步,劍壓住劍,手握住手,腳也蹬住腳,但處處勢均力敵。

  李鳳傑又微笑道:「我若怕你,還不找你來呢!」說時腳下一用力。紀廣傑趕緊撤步,右手壓住李鳳傑的劍,要向外去撩,要反劍去刺,同時左手用力將李鳳傑向懷中一帶。但李鳳傑早已奪過手去,抽回劍去,改變了劍式,閃身直前,上左足縱右足,右手掌用虎口勃猛地向前一刺。但紀廣傑急忙縱步伏地,以迴風式抖劍橫砍了去。

  當時兩劍又「鏘」的一聲響了,李鳳傑退步哈哈大笑,說:「佩服,佩服,可惜此地狹窄,劍法展不開!」紀廣傑怒喝道:「休說閒話,今天我就要你蜀中龍弟子的性命!」李鳳傑依舊笑著,奮力用劍去擋。這時就有人看見他們二人的爭鬥,跑到利順鏢店裡報告去了。

  李鳳傑收劍退身就走,紀廣傑趕緊追出巷口之時,李鳳傑忽然轉身橫劍道:「姓紀的,你不要逼我太甚!前天在灞橋邊,因我一人與那許多人鏖戰;在我精疲力盡之時,你才趕到,我才敗在你的手下,那你完全是僥倖獲勝。真要交鋒起來,還不知鹿死誰手!在此處爭鬥有許多不便之處,因為地方狹窄,而且你的黨羽也太多。」紀廣傑搖頭說:「那些人並不是我的黨羽,我也不是為他們報仇出氣。我只是憎別人用劍來對我這口寶劍,假若你棄劍使刀,我便可以饒恕了你!」

  李鳳傑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寶劍只許你龍門紀家一家使用麼?現在天色已晚,我們二人爭鬥也看不出誰的劍法優劣。這裡離著我的住所不遠,你何妨到我那裡談一會?我們商一個比劍的處所,不令別人知道,到時打只是咱們二人,決定一個勝負。還有,你放心,我住那個地方決無埋伏。」紀廣傑嘿嘿笑道:「有埋伏我便怕嗎?走!」

  這時那利順鏢店的人已找進胡同來了,紀廣傑就向李鳳傑說:「快走!」於是這兩人也不再交手,就提劍並行。轉過了幾條黑暗的小巷,就到李鳳傑的寓所,原來是個住宅的門前。李鳳傑一上前打門,少時就有人把門打開。紀廣傑一看,原來是個老嫗,李鳳傑讓紀廣傑進來,那老嫗隨著把門關上了。

  這院中非常清靜,只北房中微有燈光。紀廣傑隨著李鳳傑進屋一看,卻見屋中並無一人,四壁琳瑯滿目,盡是書籍,桌上還擺著幾卷書。紀廣傑就問:「這是什麼地方?」李鳳傑說:「這是我一個朋友的家裡,前天我從灞橋回來,就寄宿在這裡。但你回去千萬不可對別人去說。」

  紀廣傑笑道:「你把我紀廣傑看得太不是英雄!」隨就靠桌坐上,右手握著寶劍,左手就不禁翻起案上的書來。只見一卷《新唐書》內,夾著一張朱綠絲的詩箋,卻是李鳳傑的新作,其中有幾句云:「江水夜寒驚玉劍,關山春暮縱良駒。」紀廣傑看了,不禁擊節讚賞。

  對面李鳳傑把寶劍放在桌上,翦翦蠟燭,笑問道:「你看,我這個盜賊還會作詩,你只懸賞二十兩捉拿,未免太少了吧?」紀廣傑不禁臉紅,回答說:「我不知道你是這等人,再說我命人四處粘貼告白,原是我激你自己出頭,並不是真要捉拿你。」李鳳傑冷笑道:「你真若打算捉拿我,恐怕我倒不像一般盜賊那麼容易拿了!」

  紀廣傑一聽這話,立時擲下書卷,站起身來,持劍又要與李鳳傑就地交手。李鳳傑卻擺手微笑,說:「這不是打架的地方,在這裡住的那位朋友,他的膽子極小,不可驚動了他。再說我好意把你讓了來,你應當講些客氣,因為我聽說你也是個念書的人。」紀廣傑放了劍去,又看了看李鳳傑,便問道:「你這麼年輕,又是這麼好的文學和武藝,為什麼不去謀個出身,卻要做這些事呢?」

  李鳳傑冷笑問道:「我做了什麼事來?我真像你所說的,做過盜賊嗎?」說到這裡,李鳳傑也有些激怒,便說:「紀廣傑,按理說你的祖父與我的師父同是武當派的傳人,當年他們也都是好友,你我不可結仇,但如今你竟誣我為盜,這實在是欺我太甚!在此地的那些崑崙派的人中間打攪,我不願與你交手。你若有膽,明天咱們可以到潼關會面。」

  紀廣傑說:「潼關會面,那很好,到時你準去麼?」李鳳傑說:「當然準去,咱們誰也不許攜帶助手,明日下午在潼關見面,索性較量個高低,死傷在所不悔!」紀廣傑點頭說,「好!那麼咱們一言為定,我走了!」當下他轉身出屋,提劍上房走去,李鳳傑也沒送出屋來,紀廣傑由北房轉到東房之上,還見那房中燈光晃晃,並有李鳳傑的影子,他是正在那裡看書。紀廣傑便不禁暗暗有些敬慕,心說:「真是位少年的儒雅俠士,可惜無意之中我們竟走到敵對的地位了。」

  回到利順鏢店中,這裡正在忙亂,葛志強等人全都提著刀在門前張望,一見紀廣傑回來,就問道:「又放那李鳳傑跑了嗎?」紀廣傑搖手說:「不是李鳳傑,是我的另一個朋友。我們比劍玩了一玩,後來到他家裡談了一會。」魯志中等人都十分驚異並以懷疑的眼光來看紀廣傑。

  這時阿鸞回來了,她急躁地直頭向紀廣傑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你是跟李鳳傑勾結,故意攪鬧我們這裡嗎?」紀廣傑擺手說:「姑娘你說這話,實在是冤枉我。假若我真與他相識,存心攪鬧,有他一個人就足夠你們對付的了,何必我還攙在裡頭?」鸞姑娘忿忿要跟紀廣傑吵嘴,卻被魯志中把她勸回裡院。

  這裡紀廣傑就嘆息了一聲,向葛志強說:「剛才我已聽朋友對我說了,那李鳳傑確實是蜀中龍的弟子。此人是文武全才,本來應當跟他交個朋友,但現在為你們諸位的事情,我已與他結下嫌隙,一二日來說不得要與他寶劍決一生死了!」說完了,回到他住的房中,非常悶悶不樂,卻又興奮得睡不著覺。

  到了三更以後,鏢店已閉上了大門,慌亂了半天的那些夥計們全都歇睡去了。紀廣傑側耳向屋外去聽,還有不斷地輕輕腳步聲,並且房上的瓦也似乎微微地響。紀廣傑又覺得很好笑,提著寶劍開門出屋就聽房上有女子的聲音問:「誰?」紀廣傑笑著答說:「是我。」房上的阿鸞沒有言語,踏著瓦往後院房上去了。紀廣傑四下去看,各屋中已都熄滅了燈光,他便躥上房去,一點聲音也沒有。然後,他將寶劍就放在瓦房上,慢慢地彎著腰也向後院走去。

  此時,阿鸞已由房上跳在後院平地上,她提著刀又在後院中走了幾個圈子,便像是很疲倦似地,進到西邊一間有燈光的屋中去了。紀廣傑也跳下房來,壓著腳步聲音,走到西房的窗前。閉著氣待了一會,然後用指甲沾點口液,輕輕地將窗紙刮破了一個小窟窿,同裡一望。就見那阿鸞姑娘正在解上身的鈕扣,彷彿要換衣裳,或是要就寢似地,紀廣傑就驀然拉門而入。

  阿鸞驚得「啊」了一聲,立刻將刀掄起。紀廣傑卻擺手說:「姑娘別急,我來是為跟你說幾句話!」阿鸞的臉色立刻現出一陣緋紅,由紅又轉為紫色,瞪著眼睛忿忿地說:「黑天半夜,你到我屋中來,是有什麼事情?」紀廣傑微笑著說:「剛才我確實見著了李鳳傑。我們兩人約定地點,明天比武。姑娘你若想去,明天我可以領著姑娘去看一看,但不可叫別人知道!」

  阿鸞一聽,立刻就焦急地問說:「你們明天是在什麼地方比武!到時我也去!」紀廣傑擺手說:「請姑娘小聲說話!方才我見著李鳳傑,他非常譏笑我們,說崑崙仗著人多,與他為敵,其實是不中用。」阿鸞說:「人多倒手亂了,所以幾次都是他佔勝。明天的事,到時你也不用去了,你把約定的地點告訴我,我獨自去與他爭鬥好了。」

  紀廣傑微笑著,說:「那如何能成?他約定的是與我交手比武,姑娘若去了,他一定不肯交戰,就設法逃走,以後再找他可就難了。明天這樣,請姑娘於清晨騎著馬到灞橋,我們在那裡見面,然後,同去找李鳳傑。到時姑娘先看我們二人比劍,不可上前幫助,以免又被他恥笑。如果我的力量實在不行,那姑娘再上前去拿他。」說到這裡,微笑著,拿他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阿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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