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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阿鸞就點了點頭,說:「明天清早在灞橋準見,你去吧!」紀廣傑微笑著,又囑咐阿鸞別叫旁人知道,他就轉身出屋,身後的阿鸞就將房門閉上了。紀廣傑飛身上房,踏著瓦走到前院,拿了寶劍,然後跳下房去,進屋關門就寢了。但他腦裡總是癡想著阿鸞,覺得真是世間罕有的美人,江湖難尋的俠女。

  到了次日,一清早紀廣傑起來了,就見阿鸞已然牽馬帶刀出門去了。紀廣傑暗暗微笑,他卻從容不迫地更換衣裳,又吩咐鏢店的夥計趕緊到各處,將昨天粘貼的那懸賞捉拿李鳳傑的帖子全都撕了去。少時葛志強來到這屋中,就說:「計算日子,我們請的那些人都快來到了。今天漢中府就許有人來,如若李鳳傑逃往外省,我們也要找了他去。且請紀兄弟在我們這裡多住些日,幫我們辦完了這件事情,以後我們崑崙派的人都得說你是位好朋友!」

  紀廣傑點頭說:「我一定幫你們了結這件事,今天我還要出城尋那李鳳傑去呢!」葛志強出屋之後,紀廣傑就命人備馬。隨後他攜帶寶劍,就出了鏢店,往東走,策馬出了長安東門,便放轡快行。

  這雖然是早晨,但天氣十分炎熱,紀廣傑走得太急,及至來到灞橋,他已滿頭是汗。揚目前望,就見河邊柳蔭影裡繫著一匹紅馬,那阿鸞穿著白綢小衫,蔥心綠色的綢褲,正站在樹下向他高高地舉著鞭子。紀廣傑微笑著催馬來到近前,那阿鸞已解下馬來,跨上了蹬。紀廣傑就說:「天太熱,咱們先在這裡歇一會兒好不好?」阿鸞說:「歇什麼?趕了去捉住李鳳傑,然後再回長安去歇著不遲!」說時她已騎上了馬,揮鞭過橋走去。

  紀廣傑也只得策馬跟著過了灞橋,他在阿鸞的馬後就說:「不過,今天咱們見了李鳳傑,也得在下午。就是見了面立時就能取勝,我想今天也趕不回來了。」阿鸞問說:「你們約的是什麼地方?」紀廣傑說:「在潼關,離此二百七十多里。」阿鸞冷笑說:「那還算遠?快走!」說時縱馬飛似地馳去。

  紀廣傑就在後面緊緊跟隨,手搖著絲鞭,眼睛瞧著阿鸞那俊俏的背影,雖然直流汗,但他竟忘了天氣的炎熱。心中發著一種幻想,就是想著:看崑崙派的那些人對我都非常敬重,這姑娘大概還沒有訂親,我若跟魯志中、葛志強等人一提說,他們一定肯為我做媒。我是龍門俠的嫡孫,家世不低,鮑老拳師還能不樂意嗎?將來我們結成良緣,一同去走江湖,那時誰不羨慕我們這一對英雄情侶。心裡越想越高興,就緊緊催馬。

  趕過了阿鸞的馬頭,他就回首笑著說:「姑娘的武藝真是高強,我想老拳師傳授武藝之時一定有點偏心。不然如何姑娘的武藝反倒比那些師叔們還好?我有許多朋友,他們不相信現今江湖上還有女俠,將來我要請姑娘同我去見見他們,叫他們驚訝一下。」又說:「姑娘的武藝真是使我欽佩。我今天請姑娘一人幫助我,勝似請長安所有的那些會武藝的人幫助我。」

  阿鸞姑娘禁不住紀廣傑連說好話,她便也輾然微笑,嬌聲兒說:「我看你的武藝也實在不錯,怪不得你走江湖不久,就這樣有名呢!」說話時,她芳頰上禁不住飛上了一層紅暈,但忽然她又似想起了什麼事情,便將臉色一變,急躁地揮鞭說:「快走!快走!先不要說閒話!」

  此時紀廣傑的精神更為興奮,他的馬在前,阿鸞的馬在後,雙騎蕩起煙塵,在這火一般的日光之下向東緊緊前行。因為天熱,而且將近中午,所以路上的行人車馬很少,眼前已將到了渭南縣。

  忽然紀廣傑一眼看見,在前面不遠有一騎白馬,馬上一個青衣人時時回首向後面來望,正是那李鳳傑,他的頭上是用一塊青布包著。紀廣傑立刻揮鞭緊追,大喊:「好,不用到潼關,竟在此相遇,早點決雌雄早完事!」阿鸞也在後緊追,並銳聲喊叫道:「李鳳傑!休叫他逃走了!」紀廣傑回首急急囑咐說:「姑娘千萬要忍些氣,等我與他交手完了,姑娘再上前,不然必又被他所笑!」

  此時前面的李鳳傑已將馬勒住了,回身來望。等到紀廣傑、阿鸞這兩匹馬一到臨近,他就偏身下來,隨手抽劍,迎上幾步來,笑道:「紀廣傑,你一個人就不能走路嗎?一個人就不敢比武嗎?」紀廣傑氣得臉紅,說:「這位姑娘並不幫助我,人家不過是前來看一看。」說話時他早已由馬上擊劍在手,一偏腿越下馬來,騰步奔前,寶劍由下往上繞了個反花,惡狠狠地向李鳳傑當心去刺。

  李鳳傑後撤步倒劍,「噹」的一聲就將對方的劍磕開,趁勢斜身進步,寶劍直向紀廣傑砍了,紀廣傑用劍去迎,又是「噹」的一聲,二劍相擊,震人的心魄。那邊鮑阿鸞也忍耐不住,急忙下馬抽刀飛奔過來。李鳳傑連退幾步,紀廣傑舞劍直追,鮑阿鸞也掄刀撲上去。李鳳傑的一口寶劍敵住了阿鸞猛撲惡砍的刀和紀廣傑狂撩疾刺的劍,寒光往返,健體翻騰。

  交戰又二十回合,忽然李鳳傑覺得右脅一痛,他忍不住「呀」的一聲,轉身向東就跑,他那匹馬也跟著跑了去了。阿鸞大喊道:「惡賊!你休逃!」舞刀去追,卻被紀廣傑將她的左臂揪住,說:「我已將他刺傷了,傷得他很重,放他走吧!不然我們二人就是將他一人捉住,也算不得什麼英雄!」阿鸞掄刀跺腳說:「你別拉著我!」她推開了紀廣傑就向前去追。此時李鳳傑已抓住了馬匹向東飛奔去了。這裡阿鸞也上了馬,掄刀緊緊追趕,紀廣傑也催馬相隨。

  又追下了三十餘里,前面李鳳傑的馬就跑遠了,已看不見了蹤影。阿鸞也勒馬不住地喘息,紀廣傑收住了寶劍,走上前說:「這還不算洗了崑崙這些日所受的恥辱嗎?我敢保李鳳傑走不出潼關一定就得墮馬慘死,姑娘,咱們回去吧!」鮑阿鸞仍以氣沒有出盡,她在馬上收了鋼刀,又回頭看了看紀廣傑,就說:「你先走,我不願意跟你一同回去。」紀廣傑笑了笑說:「這是什麼緣故?姑娘,我們走在江湖上卻講不得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了!」

  鮑阿鸞手摸著刀柄,瞪了紀廣傑一下,怒聲說:「你不是好人!」紀廣傑卻笑說:「我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愛慕姑娘!」鮑阿鸞撥馬就走,紀廣傑也跟隨過去。

  當時兩匹馬又像飛龍似地向西疾奔。阿鸞在前,連頭也不回,紀廣傑卻在後面說:「姑娘不要生我的氣,我今年二十五歲,尚未娶妻。我真愛慕姑娘你的武藝高強,人物俊俏,姑娘……」阿鸞卻像沒有聽見似地,只是鞭著馬疾走。不到下午三點鐘,她就回到了長安城內利順鏢店。才到門首就見那裡停著幾輛車拴著幾匹馬,有一人在門前張手高呼說:「姑娘回來了,快下馬,快下馬!你爺爺來啦!」說話的卻是他師叔獨眼先鋒蔣志耀。

  阿鸞一聽她祖父來了,立刻她又驚又喜,跳下馬來就往裡跑,問道:「我爺爺在哪兒啦?」一眼看見西屋的竹簾高挑,她的爺爺鮑老拳師正跟徒弟們說話。那葛志強、魯志中、趙志龍、袁志俠全都在旁邊敬聽。阿鸞進門去就叫了聲:「爺爺,這麼熱的天,您怎麼也來了?」鮑老拳師這時是光著膀子,七十多歲的身體像石頭那般結實。

  趙志龍拿著一柄鵝毛大扇,替他師父不住地搧著,扇得老拳師的銀鬢飄動。老拳師本來說話時是十分生氣,一見孫女進屋他才有了點笑容,就說:「阿鸞,你看看,現在咱們崑崙派被人給欺負成什麼樣子了?我收了三十多個徒弟,保了四十多年的鏢,哪遇見過這樣的事?長安城這樣大地方,你葛師叔、魯師叔全都在這裡,卻叫一個小小李鳳傑橫行!」阿鸞說:「爺爺也別生氣了,李鳳傑剛才已被我們殺傷了。」葛志強趕緊問:「在什麼地方把他殺傷的?」阿鸞就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葛志強、趙志龍等人全都稱快,鮑老拳師卻冷笑說:「咱們羞死人了,人家欺負了崑崙派,卻叫龍門俠的孫子替咱們出氣!」阿鸞搖頭說:「不是,是我與李鳳傑刀對劍爭戰時,紀廣傑才趁勢將李鳳傑刺傷,光憑紀廣傑一人他也沒有什麼大本事。」又說:「李鳳傑的前胸受傷很重,他騎著馬逃跑了,大概他走不出潼關,就得死了!」鮑老拳師卻嘆息道:「可是,咱們又結下了一個仇家!」魯志中又問:「紀廣傑往哪裡去了!」阿鸞:「他大概隨後就來!」

  鮑老拳師便把一件土黃色的汗衫穿上,又對阿鸞說:「本來我已有二十年沒出門了,可是自你走後,我不知為什麼,總是放心不下,所以你蔣師叔回去一找我,我就隨他出來。路過漢中時,我連城門也沒進,趕路過了秦嶺,才又遇見你師叔袁志俠,我才略略知道這裡的事情,就連夜趕來了。」阿鸞問說:「爺爺您吃過午飯了嗎?我可連早飯還沒吃呢!」

  正在說著,紀廣傑也回來了。鮑老拳師起身相迎,說:「紀賢侄,幸虧有你幫助,不然我這些徒子徒孫就全完了,我來向你道謝。」紀廣傑十分恭謹,打躬說:「老前輩太客氣了,這句話我實不敢當!」他因為口渴,進屋來與鮑老拳師說了幾向話,就趕緊找水喝。葛志強曉得他跟阿鸞全都沒吃飯,便叫廚房趕快預備菜飯,並先擺上酒來,連老拳師、阿僻,一同入座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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