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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阿鸞一聽她的祖文和父親都快到這裡來了,她便信以為真,雖然怒猶未息,但卻點頭說:「好吧,我等我爺爺來。我跟著他老人家一同出關找李鳳傑去,用不著別人幫助。」隨又問:「那個紀廣傑現住在什麼地方?早先聽人說他不是也要跟我們崑崙派鬥一鬥嗎?」

  葛志強搖頭笑著說:「早先的那些話,全是別人誤傳,其實他跟我們都是一家人。你看今天他在灞橋幫助我們趕走了李鳳傑,就可以知道了。這人實在是一位少年英雄,今年才二十五歲,尚未成家,如今來是看他舅父。我打算留他在這裡多住些日,好跟他討教些龍門派的武藝。今天晚間我就請他來吃酒,姑娘你也可以與他見上一面。」

  阿鸞生著氣搖頭說:「我不見他!」葛志強說:「姑娘你別惱。你要在家中,無論是誰,我也不能引他來見你,可是你現在出門走江湖來了,不能再細講什麼規矩禮教,何況紀廣傑與我們崑崙派原是世交,他和你也如同異姓兄妹,見見面也沒大妨礙。因為我剛才去找他,他一見我的面就說:在灞橋跟李鳳傑對敵的那位姑娘是誰?我就說那是我師父的孫女。他就說,怪不得有那麼好的武藝。」

  阿鸞一聽紀廣傑誇讚了自己,心中不由有點兒高興,但又一細想,就還是搖頭說:「我不見他,他要是想跟我較一較武藝倒行。葛師叔回頭等他來了,千萬向他詢問李鳳傑的來歷,並問李鳳傑現在逃往哪裡去了?我看今天在灞橋他能將李鳳傑放走,大概他們兩人早就相識,說不定他們還許是師兄弟,要不然怎麼全部叫什麼傑呢?」

  葛志強搶著說:「那倒不是,他們二人絕不會相識,要不然紀廣傑豈能幫助我們?無論如何今天李鳳傑算是敗了。」說畢,葛志強又到外院去張羅一番,並與魯志中商量好了回頭向紀廣傑說什麼話,怎樣套近。

  到了晚間,只有華州鏢店的秦得玉,是被葛志強找來作陪。在點上燈之後,那紀廣傑方才來到。他仍然帶著僕人,騎著兩匹馬,那僕人並給他捧著劍。紀廣傑身穿紫醬的綢衫,頭戴便帽,足蹬薄底官靴,手持一柄摺扇,丰姿瀟灑,舉止豪爽。葛志強、魯志中、秦得玉等三人,就十分謙恭客氣地把他讓到西房內。

  紀廣傑一看屋中擺上了一桌豐盛的筵席,他就拱手說:「諸位何必這樣客氣?隨便有點酒就行了,這樣真使我不安!」葛志強笑著說:「這是第一次請你,以後我們天天見面,就跟一家人是一樣,再沒有這些客氣了。」紀廣傑笑了笑,隨就寬去了長衣,裡面露出一身米色綢褲褂。

  葛志強等人讓他就上座了,他也不甚推辭,隨坐在上首。葛志強先給他敬酒,紀廣傑就說:「我們還是自斟自飲吧,不要客氣。」於是四個人對座暢飲高談。紀廣傑就說他祖父龍門俠生平的事蹟,又說他本人此次在河南各地闖蕩的經過。怎樣在洛寧縣劍傷了鐵臂猴梁高,在開封府拳打神鷹高慶貴。他說得眉飛色舞,真使葛志強等人不勝拜服。

  最後又說到李鳳傑,紀廣傑說:「此人我久聞其名,並且在開封府我還見過他一面。他大概也是個不第秀才,據他自稱他是蜀中龍的弟子,是真是假還不一定。不過此人的劍術確實不錯,近一二年來他在江南頗做了些俠義的事情;所以今天我只將他打敗,並不傷害他的性命,便是這個道理。可是這只是第一次,若是第二次他再犯到我的手裡,那就難保不傷他了!」

  葛志強點了點頭,他飲了盃酒,就忿忿地說道:「紀兄弟,你雖然不肯傷了他,放他走開,但我們與他的仇恨是不能解開了。十天之內他殺傷了我兒子,殺死了我師弟苗志英,今天又死傷了這許多人,如若把他放走,那顯著我們崑崙派和關中的鏢頭拳師都太無能了。所以我們現在已有人到別處請朋友去了。到時朋友請來,這裡的喪事也辦畢,我們就要分頭去找李鳳傑。雖然不必一定害他的性命,但是也要出出這口惡氣。」

  紀廣傑就說:「到時我一定幫你們諸位的忙。今天在灞橋邊雖然我的劍下留情,但李鳳傑他必不服氣,遲早他還要來作對,但我是一點也不恐懼。不要說他是蜀中龍的弟子,就是蜀中龍現在尚在人間,他本人若是毫不客氣,找了我來,我也要鬥他一鬥!」

  葛志強等人聽紀廣傑應允幫助他們對敵李鳳傑,他們就全都非常歡喜。魯志中並因此問說:「紀兄,你從外省來,可知道江湖間有個江小鶴嗎?」紀廣傑搖頭說:「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只不知他是哪裡的人,與魯兄怎麼相識?」

  葛志強冷笑說:「那是個無名小輩,與我崑崙派積有素仇,後來他拜了個老師,也是江湖無名的人物。」紀廣傑擺手說:「那不足為慮!近百年來江湖有名的人物除去先祖龍門俠,就是蜀中龍。如今我們眼見蜀中龍的弟子李鳳傑本領也不過如此,旁的人還能教得出什麼好門徒來?」秦得玉點頭說:「這話對!」

  於是葛志強又擎了滿滿的一盃酒遞給紀廣傑。紀廣傑笑著,接過酒盃,剛要住口中去飲,忽聽「吧」的一聲巨響,由外面飛進一片瓦片,把桌上的一個磁碟子打了個粉碎。屋中的人都驚慌地站起身來,紀廣傑吩咐滅燭,立時屋中幾盞燈幾支燭全都滅了。

  葛志強等人都由壁間去摘刀取劍,紀廣傑由他那僕人的手中掣劍在手,悄聲囑咐葛志強等人說:「不要慌亂!這一定是李鳳傑,交我拿他!」一言末了,對面東房上早已有人相打起來,只聽刃物相擊,聲音十分響亮。

  紀廣傑趕緊持劍出屋,葛志強等人也就跟隨出去。只聽東房上有女子聲音大喊道:「誰也不許來幫助,誰要是幫助我,我就拿刀砍誰!」紀廣傑聽了,不禁微笑。他提劍躥上房去,那女子卻掄刀向他殺來,厲聲問道:「你是誰?」紀廣傑躲避開這女子的鋼刀,挺劍去戰那邊的李鳳傑。李鳳傑卻趁空跳到鄰店的房上,在那邊還哈哈大笑。紀廣傑大怒,踏著房瓦,飛似地追將過去。那李鳳傑卻躥房越脊,如履平地一般,少時就沒有蹤影,紀廣傑因為腳下所踏的都是舖戶的房屋,那戶裡的人都驚慌起來,點起燈籠來高聲喊著拿賊。紀廣傑不便再往下追趕,只得忿忿地提劍回鏢店。

  此時葛志強、魯志中己把阿鸞勸得下了房,攔住她,不叫她去追。阿鸞卻不住頓著腳大罵,並且拿著刀亂掄。葛志強把她手中的刀奪過去說:「師侄女,現在的事情不可暴躁。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我們怎可去追他?倘或你有了點小小舛錯,過幾天師父和師兄來了,我們有什麼臉見他?」阿鸞頓著腳說:「什麼話?你們太怕事,你們太軟弱無能,叫人家把我們崑崙派都欺負完了,你們還捨不得拚出去!」

  這時紀廣傑已由房上跳下來,他就擺手說:「鮑姑娘你不要著急,現在李鳳傑找了我來,那很好,我想他一半日內也不能離開此地。明天我一定能把他拴來,綑著,交到這鏢店裡!」阿鸞氣得頓腳說:「我們的事憑什麼叫你來管?難道沒有你姓紀的,我們就捉不著李鳳傑了嗎?」紀廣傑只是微微地笑。這時兩屋內又點起燈燭來,紀廣傑就說:「請鮑姑娘也去跟我們喝一盃酒。我想李鳳傑回頭許還來,他若來了,那時我們一定全部不上手,只叫姑娘一人去鬥他。」隨說隨笑,他先走進西屋裡,將劍交給僕人入了鞘。他仍高踞首座,自己斟起酒來喝。

  阿鸞也隨著葛志強進屋,她也不喝酒,只坐在一張櫈子上,手裡永不放下刀,兩眼專瞧著門外,彷彿急盼著那李鳳傑能夠重來才好。紀廣傑此時卻從容恬靜,依舊與會志中等三人擎盃暢飲,並且時時偷眼去窺阿鸞。此時葛志強十分的煩惱,而且提著心,勉強還跟紀廣傑應酬著談話。及至酒足菜盡,時間已深夜了,紀廣傑已有些醉意,他越發用眼去瞧阿鸞,並且連聲贊說:「這姑娘的武藝真是高強,我實在佩服,現在江湖上的俠女還真是少有。」阿鸞卻未與紀廣傑談一句話。她在屋中坐一會,就捉刀出屋,躥上房去,又去搜查賊人。

  當夜葛志強就留下紀廣傑在那間收拾好了的房屋中歇宿,秦得玉睡在櫃房裡。阿鸞手不釋刀,在前後院的各房上走來走去,一夜也未睡。葛志強、魯志中也時時在警戒著,並未閤眼,所幸倒是並未再發生什麼事情。

  到了次日,紀廣傑命僕人回廣益福錢莊去取行李,他就決心在這裡長住。他穿著綢衫,抱著寶劍,整天在長安市上漫遊。酒店茶肆、客房旅舍,他全都找到,總沒有那李鳳傑的蹤跡。晚間他微笑著回到鏢店,葛志強又備酒與他在西房裡暢飲,刀劍全都預備在手下,並把西房的房門大敞,專為等候李鳳傑前來。鮑阿鸞姑娘也是騎著馬帶著刀在外面尋找了半天,晚間又捉刀在房上來回地走,但是那李鳳傑竟毫無聲息,弄得眾人的心裡全都非常急躁。

  兩三日後,紀廣傑就命人裁了許多張紙條,他自己動筆,在紙條上寫道:「捉拿李鳳傑。盜賊李鳳傑曾於日前殺傷本店鏢頭數人,膽小畏罪,逃匿無蹤。如有人知其下落,至利順鏢店通風報信者,賞銀二十兩,決不食言。」一共寫了十幾張紙條。這時葛志強走進屋來,他看了就皺著眉說:「這恐怕是白費事吧?李鳳傑那人很狡猾,有人若來給我們通風報信,不等我們找去,恐怕他就早已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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