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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本来李慕白早先向她家求婚的事,她全都知道。李慕白的风仪、人品、武艺,秀莲姑娘与他同行了一路,早都观看出来了,在她的意识下自然也有些爱慕之情。不过秀莲姑娘却深明礼义,知道自己是孟家的媳妇,无论李慕白人物是多么英俊,对自己家中是有怎样的厚情,但自己只能感激他,以恩兄的情分待他,却不可对他那样英俊侠义的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俞老太太是一来到这里,胸痛的病症更重,想起了俞老镖头的惨死,就是痛哭;提到女婿没有下落,又替女儿抹眼泪。俞秀莲姑娘却在人前总是克制住感情,只是低着头服侍母亲的疾病,并伺候婆母和尚未成为妯娌的嫂子。

  孟老太太本是个庸愚的人,每天是持着数珠儿念佛,盼着二儿子早些回家。他的长媳胡氏,也就是那孟思昶之妻,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为人却极嫉妒阴险,尤其容不下秀莲。初几天,见着秀莲还有点假客气,还有点做作出来的笑容。后来,索性拿秀莲当丫头一般的使唤了,刷锅扫地,劈柴烧水等事,全都叫秀莲去干。并且冷冷地向秀莲教训说:“妹子,虽然我兄弟现在没回来,可是妹子也得练着点。咱们这小户人家的儿媳妇就跟丫头一样,想要当小姐可是不行。我有两个孩子累着,可不能帮你什么忙!”

  秀莲姑娘本也是娇生惯养,又有一身惊人武艺,自然忍受不了这样的气;可是处在这环境之下,母亲又病得日重,自己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得忍气吞声。唯有盼望李慕白能够早日把孟思昭给找回来。

  可是过了半个多月,孟思昭依旧是毫无音信,孟老镖头的大儿子孟思昶由口外回来了。这孟思昶身高膀阔,黑脸浓髯。一回到家中,看见俞老太太和秀莲姑娘,全都身穿着重孝,住在他家,他便向他的老婆大闹,口里嚷着说:“本来咱们家里就倒霉;如今又来了两个穿孝的女人,一点也不避讳,早晚得把咱们的买卖给妨坏了!”又骂着说:“老二走了这些日子,我听神枪杨三说,他早死在外头啦!现在他的媳妇跟丈母娘,老少两个寡妇都腻在咱们家里,这怎么回事?”

  他的老婆胡氏,也反唇相讥,说道:“你跟我闹!俞家娘俩又不是我给请来的?你们家里的人愿意请白虎星进门,问得着我吗?”

  秀莲姑娘在屋里听他们这样骂着,本来气得浑身发抖,要过去质问质问他们,可是俞老太太呻吟着,哭泣着,劝女儿千万不要惹气,秀莲姑娘只得忍气低头。又听到他们说什么神枪杨三说自己的未婚夫已经在外身死,自己越发惊疑,那眼泪不住一双一双的落下。

  在孟家又住了几天,秀莲姑娘把孟家的事情全都观察明白了。原来孟老镖头颇有财产,买卖也非常兴隆,不过全都在长子孟思昶的手里。孟老镖头向来宠任长子,歧视次子,所以才将孟思昭逼得闯下祸事,一走不返。

  这孟思昶是暴横异常,连他的父母都有点怕他,他见着了秀莲姑娘,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常在屋里跟他老婆吵闹,指桑骂槐的,令俞家母女实在难堪。此时俞老太太的病势愈甚,孟老镖头也不甚看顾。倒是那短金刚刘庆,为俞老太太请医抓药。秀莲姑娘在药炉病榻之前日夜服侍母亲。又过了月余,俞老太太病体难痊,竟自奄然长逝了。秀莲姑娘哭得死去活来,便由孟老镖头和短金刚刘庆等人给经办丧事,草草地把俞老太太敛葬了,暂厝在宣化城内福寿寺。

  俞秀莲在寺内守了几天灵,因与刘庆谈起,就说自己母亲已死,孤身一人住在孟家,非媳非女,实难再住下去,所以打算离宣化府他往。那短金刚刘庆也一面叹息,一面说道:“姑娘在这里住着也真难;可是若想不在这里住着,别处又无亲无友,可怎么办呢?”秀莲却忿忿地说道:“到外面去,何必要投亲靠友?我虽然是个女子;可是我有一对双刀护身,自量无论走到哪里也不能吃亏!”

  短金刚也晓得姑娘的武艺,是受过她父亲的真传,在巨鹿曾空手夺刀,单身救父,当下就点头说:“姑娘的武艺我是知道的,走到什么地方也不能受人的欺负。可是姑娘到外头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呀?”秀莲姑娘见问,不由微微脸红,就说:“我要到外面访一访孟思昭的下落,听说有一个神枪杨三认识他,我要先见见那杨三。”

  刘庆却咳了一声,说:“姑娘别信大少掌柜的信口胡说。神枪杨三是延庆有名的镖头杨健堂,他跟二少掌柜倒是见过两面,可是没什么交情。二少掌柜离家后,我们也曾到杨健堂那里打听过,杨健堂也说他没见着。如今大少掌柜忽然又说杨健堂知道他已死了。”又说:“简单地说吧!我们二少掌柜子的逃走,一来是为避祸,二来也是受父兄的冷淡,他不愿在家住着了。姑娘要出去找他,还是应当往口外去,因为他在那里的朋友最多。”

  秀莲姑娘听了,点了点头。过了两天就从寺里回到孟家,暗暗预备随身的东西。此时又有一件可恨的事情发生,就是那孟思昶,自从俞老太太死后,他反倒不闹气了。只要与秀莲一见面,他的黑脸上就带着一种丑笑,秀莲晓得他是没怀着好心,自己觉得在这里是更住不得了。

  这一天,她便向她的翁父孟老镖头说,自己要到望都榆树镇去看看父亲的坟墓。那孟老镖头却说:“你不要忙!等再过几个月,我把钱预备好了,就把你父亲的灵柩全都运回巨鹿去安葬,你要一个人走我可不能放心!”

  俞秀莲一听,就晓得是支吾的话。孟老镖头向来是一个因循迟缓的人,秀莲姑娘如何能耐得?便与短金刚刘庆商量好了,这天清晨,秀莲姑娘就收束好了,私自走出镖店。那短金刚刘庆已为俞秀莲预备一匹健马,秀莲姑娘就上了马向刘庆说:“刘大哥,咱们再见吧!”刘庆说:“师妹在外面千万要保重。若有什么事,就赶紧托人给我送信来。”秀莲姑娘连连答应,就策着马离了宣化府,往东走去。

  此时秀莲姑娘身穿着是青布短衣裤,头上挽着云髻,戴着白银簪子,弓鞋上也蒙着白布。脸上脂粉不擦,越发显得素雅、俊俏。她身边只带着一个小衣色,包中除了随身的衣服之外,就是白银二百余两,并有一枝双凤金钗。

  这金钗乃是当年孟永祥老镖头,为他儿子思昭下的定礼。此次俞家北来,俞老太太就带在身边,临死时才交给她的女儿。秀莲如今带了出来,也为的是如遇见那孟思昭,自己好把这枝金钗给他看,以证明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子。衣包以外就是秀莲姑娘防身的一对双刀。

  秀莲姑娘自从保护父亲,经过了几次争斗,心里很是骄傲。认为除了李慕白能够敌得过她之外,其他的人,她都没放在眼里。此次外出不但是要寻找她的未婚夫,并且还要寻获那张玉瑾、何七虎等人,以报他们逼死自己父亲的大仇。

  当下娇躯健马,满心悲痛,一片愁情,就一直到了延庆找着全兴镖店,见着那神枪杨健堂。杨健堂一见突然来了这一位短衣匹马,携带双刀的美貌少女,他很是诧异。谈起话来,才知道这就是铁翅鵰俞雄远之女,孟思昭的未婚妻──侠女俞秀莲。杨健堂就说:“我与孟永祥老镖头是多年的朋友,与思昶思昭昆仲,也都见过几次面。只是思昭兄弟自家出走之后的事情,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更没向人说过他已死在外头的话。”

  俞秀莲听了,虽然颇为失望,可是又私幸知道思昭未死。于是刚要辞去,再到旁处去找思昭;不想这时座旁有一位中年矮身,穿着很阔绰的人,他却起身答话了。原来这人就是铁掌德啸峰,他自被瘦弥陀黄骥北所迫,借着官差躲出京来,到了一趟热河。在热河办完了差事,就带着小厮寿儿来到了延庆,见着了杨健堂。他二人原是多年好友,德啸峰来此,第一是来看望他;第二是等候李慕白前来,大家盘桓盘桓。那神枪杨健堂近来也久闻李慕白的大名,很想要会会那位名震京城的青年英雄。

  不料等了多日,也不见李慕白前来,德啸峰就生了疑惑了,就说:“这可真是怪事!李慕白怎么还不来?莫非有了铁小贝勒给他作保,他的官司又出了什么变故吗?”神枪杨健堂说:“我想官司倒不至由什么变故,李慕白现在大概也出狱了,不过也许叫铁小贝勒把他留住了。这样吧,咱们再等他几日;他若不来,我就陪你到一趟北京。我要看看邱广超去,并且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德啸峰一听,心中十分喜欢。本来德啸峰在此迟延,等候李慕白,就是因为惧怕黄骥北,所以不敢回京。若是有神枪杨健堂同行,那自然什么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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