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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回 飞驹宝剑星夜出都门 素舄青衣风尘寻夫婿

  原来是铁小贝勒虽然结婚多年,并且有了一个侧室,但他平日不喜欢住在妻妾的房中,总是在书房中独宿。晚间常看书至深夜,次日一清早就骑着马山城去玩,到午饭时再进城回府,每天习以为常。这天是因为跟李慕白饮酒,饮得有些醉了,一到书房就睡去;不料到半夜里酒醒了,却又睡不着了。睁开眼一看,只见床头前的小茶几上,灯光如豆,窗外的寒风呼呼地响。铁小贝勒掀被坐起身来,把灯光挑起,由枕畔捡起了自己的金表一看,原来已是深夜三点多钟了。

  铁小贝勒不禁又想起白天李慕白所说的那小俞的事情,心说:不知小俞这时候回来没有?这个人也真是古怪!他若果然有一身好本领,就是在我的府上教拳护院,我也不能薄待了他。过两天那位俞姑娘来了,我们大家帮助他一办喜事,不也是个乐子吗?何必要跟李慕白这样推推让让,藏藏躲躲呢?可是又想孟思昭之所以如此不敢出头露面,想必是有极大的难处;而且李慕白既曾与那俞姑娘比剑求婚,又曾一路同行走了千余里路,纵使他们没有暧昧之事,也难免彼此不有些钟情。这也难怪孟思昭要生疑心,才索性叫李慕白去娶那姑娘,自己走开。

  铁小贝勒正自泛想着,忽听外屋微微有脚步之声,铁小贝勒还以为是得禄起来了,遂问道:“是得禄吗?”连问过两句话之后,外屋并没有人答言。铁小贝勒可真有些吃惊了,赶紧翻身下榻,要由桌上取剑,到外屋去查看。这时忽见软帘一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材不高,穿着青布小棉袄,蓝布单裤,黄瘦的脸,但眉目之间颇有侠气,尤其是两只眼睛炯炯逼人。

  铁小贝勒本来吃惊,继而一看,认得正是小俞,便不禁喜欢了,带笑说:“小俞,你来得正好,我跟慕白找了你一天了。你坐下听我说,不要着急,我现在既晓得你就是孟思昭了,无论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我都可以替你设法!”说时指着旁边的椅子,态度非常和蔼。

  孟思昭也深深打了一躬,但他并不坐下,就说:“二爷,我现在要走了。因为我要向二爷借用一匹马,我不能不来禀告一声!”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走。铁小贝勒赶紧站起身来,伸手奔过去要抓他,说道:“你别走,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呢!”孟思昭此时早已掀帘出了外屋,口里说道:“二爷的话我也知道了,不过现在我是非走不可!”

  铁小贝勒哪里肯放他走,赶紧追出屋去,只见孟思昭早已没有踪影,寒风一阵阵吹在脸上。铁小贝勒仰面望着房上,发了半天怔,明知孟思昭是由房上逃走了,但自己却不会那种高来高去的功夫。当下他一点法子没有,又不便去惊动别人,不免又是生气,又是叹息,说道:“没瞧见过这样的怪人!”便又到屋里。一看得禄在外间的铺上睡得正香呢!铁小贝勒把得禄叫醒,说:“贼都进屋来了,你还睡哩?”

  得禄爬起身来,迷迷糊糊地连说:“什么事?什么事?”铁小贝勒气得打了得禄一个耳光,喝道:“快起来!一睡就睡得这么死!”得禄才知道打他的是他们的小贝勒爷,赶紧披衣下地,连问说:“二爷,天还没亮呢,你干什么就起来了?”
  铁小贝勒说:“刚才听见外面有点动静,追出屋去一看,房上有一个人,彷佛是那个小俞。你赶紧到马圈看看去,小俞在那里没有?再查看查看圈里去了什么东西没有?可不要吵嚷得谁都知道了!”

  得禄一听,心说:我这位二爷大概是作梦还没醒啦,今儿为这小俞的事闹了一整天,现在怎么小俞又会跑到房上去了。他又是害怕,又是畏冷,没奈何只得一面扣着衣钮,一面走出屋去。到下房里叫醒了两个仆人,一同抱怨着,到马圈里去查看。

  这里铁小贝勒重新把灯挑起,由暖壶里倒着茶喝,心里却想起孟思昭的事情纳闷。待了好大半天,那得禄方才回来,他喘吁吁地彷佛奔忙了半天,又面带着惊诧之色,说:“二爷,这真是怪事!那小俞倒是没回来,可是马圈大门的锁打开了,二爷的那匹黑马丢了!”

  铁小贝勒一听,不禁冷笑,赶紧叫得禄点上灯笼,亲自到马圈里查看一番。他赶紧派了十几个仆人和护院的把式,关照分头到九城各门,趁着还没开城门,只要见着小俞,就把他连人带马全都截回来。那些护院把式和仆人们全都莫名其妙,但是铁小贝勒分派着即刻就要去。他们没有法子,只好三三两两地打着灯笼,冒着寒风,到各城门去找那盗马逃走的小俞。

  铁小贝勒后半夜就没有睡觉,直到天明,派去的那十几个人方才陆续回来,齐都惫懒着说:“二爷,我们没法找那小俞去!我们在城门首蹲了两点钟,开城的时候,连官人都帮助我们查看。查了半天,不要说小俞,连二爷那匹黑马也没有影儿呵!”

  铁小贝勒一听,更觉得奇怪,心说:莫非孟思昭这时候还没出城吗?本想再打发人到各城首去截,可是又想:北京的城门是里九外七,孟思昭要走,他出哪个门不成?算了吧,我就把马送给了他吧!于是便又叫人去找李慕白。

  少时李慕白来到,一听说孟思昭昨夜借了一匹马走了,李慕白不禁急得顿足,说:“昨天我在这里,他就到庙里把二爷送给我的那口宝剑拿了去,想不到昨夜他又把二爷的马匹盗走。如今他有了宝剑快马,一定远走高飞,我们休想再找到他了!”铁小贝勒说:“那匹马我倒是不想要了,不过他那个人太为古怪。昨天夜间他到我屋里,我本要细细劝他一番,没想到他竟不容我说话,就走了。”

  李慕白皱着眉说:“我在宣化府时,就听那孟老镖头说过,他的二儿子脾气十分古怪,如今一看,果然是这样。他现在走了,我若不把他找回来,我怎能见那俞秀莲姑娘呢?”

  铁小贝勒沉思了一会,就说:“我劝你不要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了,反正你既没有娶俞秀莲之心,别人也不能给你们硬作媒。俞秀莲若来到,你就把这些事告诉她。孟思昭又不是你给逼走的,她也不能抱怨你。现在要紧的还是那吞舟鱼苗振山和金枪张玉瑾,你先要思量思量,到底咱们敌得过敌不过?因为现在你的病刚好,假若一时力气不济,败在他们的手里,那时不但你的英名尽丧,就是我的脸上也没有光彩呀!”

  李慕白听了却昂然说:“这事倒请二爷放心,我绝没把苗振山、张玉瑾放在眼里,只可惜孟思昭现在走了。若有他帮助我,就是来上十个八个的苗振山和张玉瑾,我也不怕!”铁小贝勒听了,点头微笑,就想李慕白真是艺高人胆大。自己倒很盼望那苗张二人快些前来,看他们的一场杀斗。

  当下李慕白又在这里坐了一会,便回法明寺去了。心中十分烦闷,对于孟思昭的为人既是钦佩,又是气忿。便决定俞秀莲姑娘若来京时,自己是决不与她见面的。

  当日天晚,纤娘的母亲谢老妈妈来了,说是纤娘现在病得更厉害,整天趴在枕头上哭。李慕白听了,心里虽然十分难受,但面上却不露悲悯之色,只叹道:“你们自己把自己弄得这样可怜,我也没有法子救你们。现在给你们借了二十两银子,你们拿去花吧。我也不能再看她去了!”说着把二十两银子交给谢妈妈,就说:“你赶紧回去,给纤娘看看病去吧!我现在也十分烦恼,不能跟你多说话了!”谢老妈妈接过了银子,口里又说了许多感谢及乞怜的话。李慕白只由她说,自己并不答言。

  谢老妈妈走后,李慕白才在屋中不禁的顿足叹气,就想自己这一年来,处处自寻苦恼:为俞秀莲的事,使孟思昭对自己发生误会,现在弄得无法应付;为纤娘的事,弄得吃了一场官司,得罪了许多人。现在纤娘贫病垂死,自己若是不管,未免太为薄情,而且良心难安;若是再常去看顾她吧,又恐怕痴心重惹,以后更不易脱身了。想了几番,才决定用钱财救济她们则可,却不能再拿真情痴意对待她了。

  过了几天,那孟思昭还没有下落,也没听说四海镖店的镖头冒宝昆把那苗振山、张玉瑾请来。李慕白在京居住,十分无聊,正想要离京南下,往大道上去迎那苗、张二人。这天,忽然铁掌德啸峰又回来了,与他同来的就是那延庆全兴镖店的大镖头神枪杨健堂;还有一位,就是孟思昭的未婚妻,李慕白早先的意中人俞秀莲姑娘。

  原来俞秀莲姑娘自中途丧父,被李慕白送往宣化府婆家。到了婆家孟氏门中,才知道未婚的丈夫孟思昭,因在本地惹下祸事,逃走有一年之久,并无下落。秀莲姑娘想到自己父死母病,未婚的丈夫又逃走不知生死,薄命如此,未免芳心伤感,背地里流着眼泪。当夜不避嫌疑,去见了李慕白,托付他到外面为自己寻访孟思昭。次日李慕白走后,秀莲姑娘心中更有一番情不自禁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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