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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杨健堂明知李慕白未必肯来此地,他就着手安顿事务,打点行李,准备赴京。这天俞秀莲就来了。本来杨健堂是个拘谨人,一见了女人就说不出话来;何况又听秀莲说,那孟思昶诬赖自己对他说过他的兄弟已死在外头了,为此正在生气。旁边德啸峰却极为喜欢,知道这位姑娘就是那曾惹得李慕白销魂失魄的那位俞秀莲。观察姑娘的模样儿,真可以说是秀丽无双,而且在秀丽之中含着一种侠气,心说:

  “看这位姑娘倒真跟老李配得过!她的未婚夫孟思昭,现在既然音信全无,恐怕姑娘就是找白了头发也找不着了。她跟老李又彼此认得,不如我给他们撮成这段良缘。既可使李慕白心满意足,不再愁烦颓废,又免得教这位年轻姑娘风尘仆仆去寻她那未见过面的丈夫。”

  德啸峰这样一想,立刻就与秀莲姑娘谈起来。他就说自己原是李慕白的好友,常听李慕白提到姑娘,所以早就什为敬仰!俞秀莲一听提到了李慕白,她就不由有点儿脸红,就说:“李慕白原是我的恩兄,我父亲病故时,是他帮助给葬埋的。后来我们母女到宣化府,也是他给送去的,我正想着到北京看看他去呢!”

  德啸峰说:“姑娘要到北京去,那可是好极了!咱们一路同去,李慕白在北京虽不到半载,但他打服了金刀冯茂、花枪冯隆和瘦弥陀黄骥北等等有名的英雄,所以现在李慕白的名头很大,朋友众多。姑娘若有什么事,托他去办,他大概没有办不到的。”

  俞秀莲一听,心中甚是喜欢,本来自己正发愁着茫茫天涯,无处可去,如今知道了恩兄李慕白尚在京师,而且他的朋友很多,料想若见着他,他一定能尽力帮助自己;再看德啸峰也像是个豪爽的人,而且他是内务府的官员,杨健堂的好友,谅必不致欺骗自己,于是就翻愁作喜。便问德啸峰是何日回京?自己愿意同往。德啸峰就指着杨健堂说:“我们这位杨三哥也要到北京去。姑娘若想同去,就请在这里住两天,我们安顿安顿就起身。”

  杨健堂本来恐怕姑娘的来历不明,将来若是什么事情发生,自己难对孟家父子。但怎奈德啸峰在旁直替自己作主意,不容自己推却,也只好不说什么了。当日俞秀莲姑娘就住在全兴镖店的里院,与杨健堂的老母住在一起。

  过了两天,杨健堂的行装就收束妥当,并有几辆镖车随行。此时德啸峰是十分高兴,他早写了两封信,拿钱雇了人,首途赴京,投给李慕白和铁小贝勒;说是自己把俞姑娘给带来了,李慕白的婚事眼看着就成了。俞秀莲似乎也是急于要见李慕白,她在路上依旧骑着那匹健马,短衣双刀,神情颇为急躁。

  德啸峰是锦衣绣鞍,扬扬得意。并且时时注意着秀莲姑娘,暗暗的点头说:“李慕白到底是有眼睛!一个年轻的男人,若看见这样风流妩媚,二八年华的少女,而却得不到手,可真是不能再娶媳妇了。独怪孟家那孩子无福,他离家后生死不明,累得这位少女风尘仆仆地去找他。”

  杨健堂也是骑着马,手下镖头铁脑袋孙七、赛悟空刘五等人押着镖车跟着他,他的徒弟陈锦豹给他提着那杆“神枪”,寿儿是永远给他们老爷拿着水烟袋。这许多人同行,一路颇不寂寞。更加上在前面走的几辆镖车,都插着镖旗,挂着串铃,琅琅地响着,使人在路上忘了疲乏。

  走到第二天,就望见居庸关了。那铁脑袋孙七、赛悟空刘五,就说几月之前,就在这里遇见李慕白的;李慕白是怎样把赛吕布魏凤翔手下的强盗给砍伤的。

  德啸峰在旁说:“那天李慕白走到沙河城,魏凤翔就追去了。我亲眼看见的,李慕白把魏凤翔打败,我们也是从那天认识的。”孙七就说:“大概赛吕布魏凤翔自从败在李慕白手里之后,他就赌气离了居庸关的山岭,不知往哪里去了。现在山上虽然还有几个强盗,但都不过打劫些孤身旅客,却不敢作大案子了。”

  杨健堂在马上听他们谈着李慕白,心里想着此人的名气可真不小,我见着他,倒要跟他交一交。若能托托德啸峰,请他到我的镖店去帮忙,那真是我的一个膀臂。秀莲姑娘听众人称赞着李慕白;她却想起今年春天,李慕白到巨鹿和自己比武求亲之事,因之不禁暗暗叹息,就想:假若自己不是自幼许配给孟思昭,现在找到了李慕白,嫁给了他,也不算是过分呀!各人的心绪不同,但秋风大道,眼前景象无殊。

  又走了两三日,就来到北京了。杨健堂把镖车交卸了之后,带着几个镖头,在前门外天福店住下。德啸峰就把俞秀莲姑娘请到东四三条他的家中。德啸峰的母亲一听说秀莲姑娘身世孤零,心中也甚怜爱,十分诚恳地招待。

  那德大奶奶更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又是喜欢,又是亲热。德啸峰悄悄地把俞姑娘和李慕白的事告诉了他太太,她更是急性子,当时就要向俞秀莲姑娘去说;德啸峰却把她拦住说:“这事不能急办,须得慢慢探询着,第一得那孟思昭确实没有了下落,俞姑娘确实对他死了心;第二,还得问问李慕白。你不知,李慕白也是个很矫情的人。咱们别弄得闲事不成,再落上闲话!”

  当日德啸峰就到法明寺去找李慕白,这时李慕白正往铁贝勒府去了。德啸峰又叫福子赶着车到了铁贝勒府。来到这里的时候,天已近午。铁小贝勒与李慕白一同吃过了午饭,正在谈论孟思昭的事情,德啸峰就来了。德啸峰先给小贝勒请安,然后与李慕白相见。李慕白就说:“自己出狱之后,本想要到延庆去找大哥,怎奈衙门不准我出京,又染了一场重病,因此耽误了许多日。现在因为瘦弥陀黄骥北托人请了金枪张玉瑾和吞舟鱼苗振山,眼看就要到京来,专为与自己比武。自己因为不能示弱,所以更不能离京他去了。”

  德啸峰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事我也都听说了。兄弟你放心,张玉瑾、苗振山若来到,咱们也不怕他。现在我给你请来了两个帮手,一个是神枪杨健堂,这人的名气几乎是无人不知,邱广超的枪法都是从他学来的,他足能敌得过那金枪张玉瑾;另有一位,就是我在信上已经提过了的,俞秀莲姑娘,现在住在我家里。”于是又把自己此次往热河和延庆的始末,及俞秀莲姑娘如今的来意,与自己心里的打算,都一一对李慕白细说了。

  李慕白听说俞老太太也因病死去,现在只抛下秀莲姑娘一人飘流在外,心中未免发生一种怜爱的情绪,叹了一口气,才向德啸峰说:“大哥,现在当着二爷,我抱怨你一句,你把事情作得太鲁莽了。俞秀莲原是有夫之妇,我以义兄的身分帮助她倒还可以;若叫我娶她,那岂不是笑话吗?”德啸峰一听李慕白说这话,不由十分不悦,心说:明明你对俞秀莲有情,这是你夏天在我家喝酒时,亲口对我说的。如今你忽然当着铁小贝勒,又装起正人君子来了,未免太不够朋友了!

  刚要问李慕白几句,一见李慕白又叹道:“大哥不晓得,你走了之后,我们这里又出了一件怪事,我跟二爷刚才正谈着。”于是就把那俞姑娘的未婚夫孟思昭,如何改名为小俞,隐身于铁府奴仆之间;后来因为他到自己住的庙中盗剑比武,才与自己相识;又怎样服侍自己的疾病,因为看了德啸峰的来信,误疑自己与俞姑娘有情,才决然而去;并借去铁小贝勒的马匹,现在不知去向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德啸峰一听,竟有这样的奇事,这样的怪人!真是他所未闻。李慕白说话的时候又是激昂慷慨,并谓自己为避免嫌疑,表明心迹,连俞姑娘的面也不必见了。铁小贝勒又在旁惋叹着,说是孟思昭的脾气太是古怪。

  德啸峰呆了半晌,才笑着向铁小贝勒说:“既然事情这样,我算白为我们老弟喜欢了一场。现在那些话都提不着了,咱们慢慢地再找寻孟思昭就是了。”铁小贝勒点了点头,又提说自己要会一会杨健堂。德啸峰就说:“杨健堂早就要想见见二爷,只因为他是个镖行中人,没有事不敢到府门上来。”

  铁小贝勒微笑道:“不要紧,我现在又没做着官,什么人都可以与我来往。何况杨健堂,我闻说他的大名,不是一年半年了。”德啸峰说:“既然这样,我打算明天午间在我的舍下,预备点酒。请上我的慕白兄弟和杨健堂;也求二爷赏光,到舍下喝盅酒彼此儿个面,二爷以为如何?”铁小贝勒面带喜色,点头说:“很好,明天我一定去。邱广超那里你也下一个帖子。”

  德啸峰皱着眉说:“近来邱广超与我很少往来。何况他与黄骥北又是至好,咱们若请他,他一定想到是要商量办法对付黄骥北,怕他未必肯来!”

  铁小贝勒说:“不然。他虽与黄骥北交情最厚,但黄骥北所作的事,他都不以为然。尤其因为黄骥北托人去请苗振山、张玉瑾与李慕白作对的事,邱广超曾找黄骥北质问了两次,二人几乎因此绝了交。再说我晓得邱广超与杨健堂也颇有交情,你的请帖上若带上杨健堂的名字,我想他决不能谢绝。”德啸峰点头说:“好,就这样办吧!”旁边李慕白也很想要会会那位银枪小侯爷邱广超,听了这话很是喜欢。当下三人又谈了一会闲话,德啸峰与李慕白就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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