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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人死不言过,谁也不愿意去诋毁死者,倒是会想到李益把他给逼死的,神乎其说,可变成众矢之的。

  李益正和霍小玉下棋,听见这个消息后,顿时呆了,手中端着的一盏茶,“当啷”一声,落在石板上,打得粉碎,霍小玉不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有多大,更不知道李益前几天在做些什么,只以为于善谦跟他的渊源很深,还问道:“十郎,那你是不是要上他府里去看看……”

  李益一拍桌子怒叫道:“我去干什么,去找人家拿棍子打出来,这老儿真是混账,他不会等几天才死吗!”

  霍小玉一听语气不对,才想起前几天李益翻出了于善谦以前给他的私函,当时也说过于善谦在皇帝面前诋毁他,阻碍他的前程,决心要反击他,记得当时自己还劝过他,因为李益回家没再提起,她也忘了。

  这时记了起来,却又说了句最不得体的话:“十郎,是不是前几天你说起的那个于老尚书,你还说要……”

  没等她说完,李益已叫道:“你少开口行不行!”

  相识以来,李益从没有对她如此疾言厉色过,使得霍小玉很惊惶,再看看崔允明也是脸色沉重,李益则满屋绕步,才知道事态严重,知趣地不开口了,弯腰下去,捡拾地上的碎磁盘,李益叫道:“收这个干吗?快给我整行装,明天一早我就上路往郑州销假赴任。”

  霍小玉抬起头,愕然地道:“你姨丈不是才叫人送信去为你延假了吗?干吗又马上要走呢?就为了于尚书的死,允明说他是咯血桌旁的,又不是你害死他的!”

  李益忍无可忍,一脚踢了过去,把霍小玉踢了两个翻滚。

  崔允明大为吃惊,连忙上前拉住了李益道:“君虞,你这是干什么?”

  李益怒叫道:“连她都这么说,别人更会蜚短流长了。允明,你说说看,这能叫人不气?”

  崔允明知道李益的心情,无助地叹了口气,见霍小玉坐在地下发呆,只有上去把她扶了起来,低声道:“表嫂!你不清楚,现在在家里还没关系,以后可别这么说了。”

  听了崔允明的话,霍小玉倒是忘了自己刚才挨了一脚,失声道:“怎么,难道真是十郎……”

  她忽然发现李益脸色发青,眼中充满了怒意,而崔允明也急急地朝她使眼色,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问实在傻,但是她一正神色道:“允明,你不必拦我,也不必瞒我,十郎回到长安好几天了,你都没来看他,今天天都黑了,你匆匆地跑来,就为了告诉于尚书的死讯,十郎跟于尚书非亲非故,这中间一定有着缘故,而十郎听了讯息,居然急着要走,也必然跟于尚书之死有着关连。”

  崔允明急得直摇手,李益倒反而冷静下来了,找张椅子坐了下来,一笑道:“小玉,我倒没料到你会这么聪明,那就不必再瞒你,干脆跟你说个明白,现在我告诉你说,于老儿是死在我手上的,你信不信?”

  霍小玉想了一下道:“我不信,因为你不会做那种莽撞的事去杀人,何况对方是堂堂兵部尚书,不过我确信他的死与你有关系,因为你前两天翻出了他以前给你的信,也告诉过我,说他在朝中进你的谗言,你要对付他!”

  李益笑道:“因此你认为是我逼死他的?”

  霍小玉又沉思片刻道:“不可能,我看过那封信,并没有什么可以被你抓住的把柄,最多是心口不一,假冒伪善而已,朝中多的是这种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李益道:“是我气死他的。”

  霍小玉道:“他假如没有这份忍气的涵养,就不会在尚书任上居留多年。这个人我见过。当我小的时候,我父亲还在世,他已经是兵部尚书了,我父亲很不喜欢他,经常跟他吵得面红耳赤,可是每逢我家有什么应酬,他照样登门,谈笑自如,我父亲很少在背后骂人,但每次他走后,父亲一定会拍桌子骂他两句,说他老奸巨猾,口蜜腹剑,是个十足的小人,这种人气不死的!”

  李益道:“那你怎么还会把他的死连想到我身上呢?”

  霍小玉道:“因为我知道他的死必然与你有关,最大的可能是你设下了圈套,把他给诓上了,那才是使他受不了的事,他自负极高,以为胸罗安邦定国之才,什么计谋都困不了他,只有一次,他在我家下棋,我父亲从没有赢过他,每次被他杀得片甲不留,那一次我在旁边观棋,棋已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事,就叫我代接下去,我故意让他一路追杀下来,几乎要造成满盘皆墨的情形。然后才利用一子伏棋,点死他的一个活眼,截斩他一条大龙,算盘面还是他赢的,可是他气得掀翻了棋枰,一怒而去,从此就没有再上我家的门。”

  李益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倒他还在你手中栽过一个大觔斗!”

  崔允明也道:“于尚书的棋自号国手无双,在朝中确是无敌手,居然会栽在表嫂手中,难怪要叫他受不了。”

  霍小玉道:“其实我的棋力跟他差得太远,就是因为相去悬殊,他才漫不经心,那一子伏棋他不是没看见,只是不相信我会运用而已,所以才放心追击,要吃得我一子不剩,我先布了几子闲棋,他还不在乎,等我把他引诱深入,连上那一子伏棋,展开攻击时,他还是不肯放松,直到我截断了他的大龙,点死了他的活眼,他才发觉自己上了当,但是我也不过保住了半壁江山,而且他是授五子对局的,扣掉让子,还是算他胜的。”

  崔允明笑道:“授五子要等扣子才能计胜负,这已经是很丢人了,何况是输在一个小女孩子的手中,传出去叫他怎么有脸见人,难怪他要拂袖推枰而去了。”

  霍小玉叹道:“我父亲见了那局棋后,就说他一生好用奇谋,喜欢在背后伤人而不留余地,胸存伤人之心而无容人之量,上得山多必遇虎,说他终有一天会栽在这个性情上,想不到果然应验了,十郎,是不是你弄了什么花招,坑了他一下?”

  李益道:“我只是让他自己写了道辞表而已。”

  崔允明道:“君虞,我在刑部也听说了,大家都在传言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逼他辞官,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益这才把设谋的经过都说了,崔允明忙道:“君虞,你这样实在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擅代他上奏章呢?”

  李益笑道:“我对他的字体很欣赏,一直在临摹他的笔迹,这一点倒是颇有把握……”

  “可是查出来犯大忌的。”

  李益笑道:“我想到了,我的字也是写那个体的,我在吏都还有京试的卷子为凭,又不是故意学他的,何况我代缮的辞表只是略改他的语气,没有说别的话,倒是他自己亲书的那一道奏折,为了卖弄精神,居然笔力万钧,不似他平日所作,如果叫人来评甄,很可能会把他自己所书的那一份当作是假的!”

  崔允明道:“就算辞表呈上去了,圣上还没有批示下来,也作不得准呀!”

  李益道:“他急的不是这个,圣上的确很倚重他,以我的估计,就算他真的坚辞,圣上最多准他几个月的病假休养,假满仍然要复职的,他也拿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心大胆上了那道辞表。”

  “如此说来,也没有可气的事,又何至咯血不起呢?”

  李益叹道:“我要整他不在他的辞表,而在造成这件事让四下传言说他是被我逼得上辞呈的,造成这个传言后,他即使被挽留下来,以后再也不敢在背后说我坏话了,即使他说了,圣上也会怀疑他是否在挟恨报复,不会太相信了!”

  崔允明道:“君虞,这一手实在太狠了,传言流进宫中,圣上如果问起来又怎么办呢?”

  李益道:“他自然会否认,我也不会承认,谁也不会相信我一个小小的进士有本事逼个尚书辞官吧!”

  崔允明道:“但事实的确如此,那天有很多人都看见的,你跟他密谈之后,他就上了辞表。”

  李益一笑道:“不错,我让他自己去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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