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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崔允明道:“他这一死,倒是解脱了,现在要你去解释怎么逼他了。”

  李益叹道:“这就是我着难之处,所以我要赶快走。允明,幸亏你今夜来告诉我,我要趁他的死讯没有宣扬前离开长安,免得麻烦。”

  崔允明想了一下才道:“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霍小玉道:“十郎,我以为不妥,你应该不动声色地留在长安,只当没发生这件事,你一走,反而被人以为你情虚。你不走,一定会有人问起这件事,你可以矢口否认,不要说你逼过他,只说你一向都是非常尊敬他的。”

  “可是那天我跟他密谈了很久,却是大家都知道的。”

  “你说是高晖要整他,准备揭他跟为朝恩通风的事,你为了他是当朝元老,不可清名受玷,极力斡旋,劝他上辞表,明允说过于尚书当天回家还很高兴,于家的人也知道的,因此这件事怪不到你头上,甚至于尚书开丧之时,你也应该老早的就去行礼致唁。”

  李益想了一下,慢慢地冷静下来道:“不错,我的确没有逃走的理由,这一走反而显得情虚了,我应该留下,对外面的传言作一番解释,最有力的一个理由是我与于老儿素无瓜葛,从无来往,我有什么本事能逼他辞职呢?那天是高晖放下了话,要跟他斗一斗的,这责任也该高晖来负,我现在倒是该去见见高晖去……”

  才说到这儿,忽而李升进来道:“爷,吏部高侍郎着人来相请,说有要事相商。”

  李益道:“他的消息也算快,一定是为了这个,那我就去一趟吧!”

  崔允明道:“好的,君虞,我在这儿等你的回音,而且我还听到人说,今天王阁老曾经悄悄地到过于府,两人是吵了架分手的,接着是于尚书赶到兵部,看了自己告假的条子,也看了辞表的抄稿才当场咯血,部里的人把他送回,没多久就断了气。”

  李益微怔道:“辞表的抄稿怎么会流出来的?”

  “辞表是今天才呈上,王阁老是在朝罢交给宫门监狱,等圣驾罢朝后再批阅的,可是传言昨天就开始了,因此这份辞呈很为人关心,每个人都想知道内容,抄的稿子已经流传很多在外了,这个你可得小心。”

  “于老儿自己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他看了假条后,问了那个文案书吏几句,然后召见轮值给事中,只问了两句话,当场就咯血昏迷,以后就没醒过来……”

  “他跟那个给事中谈了什么?”

  “就问了外面的事,听说朝房喧腾他是被你逼得辞官的,先还冷笑,接着就一口鲜血喷出来!”

  “真的是这样的情形?”

  “是的!那边的文案因案被牵,我帮过他的忙,所以对我说话绝不会有虚假!”

  李益笑道:“好!允明,真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这就完全牵不上我了!”

  崔允明道:“就怕王阁老会把你代缮奏章的事说出来,据我所知,他是个很怕事的人。”

  李益笑道:“他不敢,我就是承认了代为执笔,他也不敢承认,因为辞表是他递上去的,他所担的干系比我还大得多,我特地把于老儿的原卷弄污,就防着他这一手,我知道这老儿胆怯怕事,原定的计划是明天才上辞表的,那知道这老儿担弱怕事,今天就呈了上去,而且还到于家去了一趟,我想他的原意是去通风报信,怕万一整不倒于老儿时,把他给恨上了,去到之后,大概于老儿的态度太不堪,才不欢而散,然后他一定在口中露了什么,才使于老儿匆匆到部里查证什么,本来是个完整的计划,就被他给搅乱了。”

  ***

  李升已经叫浣纱给他送来了衣服。李益穿戴了就匆匆出门了。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回到家里后,面上有着喜色,崔允明果然还在等着,霍小玉也在陪着,李益忽然很感动,因为他忽然发现崔允明为他所受的委屈有多大。

  这所屋子,原是崔允明与小桃的旧居,婚变后,江老老带了小红急于南返,屋子是由贾氏兄妹买了下来,李益把霍王所遗的别业还给霍氏之后,就暂居在此地。

  这是崔允明的伤心之地,早些日子,说什么他都不肯来的,今天为了自己的事居然来了,而且还等这么久。

  再者是霍小玉,李益在盛怒中踢了她一脚,她却毫无怨色,此刻仍是在关切地等待着。

  这些人爱他都是如此之深,而他呢?从家乡省亲归来,攀上了卢氏的婚姻后,似乎把这些人忘了似的。因此他一进门,就歉然地道:“允明!你还没走,小玉,你也没睡?”

  霍小玉道:“允明说好是要等你回来听消息的,人家为你的事如此关心,我能让他一个人在这儿等着吗?”

  崔允明却问道:“君虞!情形究竟如何,高侍郎究竟作何打算?”

  李益笑道:“高晖这个人倒是很够义气的,他听见于老儿暴卒的消息后,知道对我很不利,所以才叫我去,说他愿意负起全部的责任,而且给了我一项最有力的证物。”

  崔允明道:“他负责任也没有用,是你跟于尚书密谈后,才逼得于尚书写下辞呈的,而且外界的传言也是说于尚书是被你逼下台的。”

  李益笑道:“本来就是这个问题难以解释,现在却好说话了,高晖叫我尽可承认下来,但对人声明是代达高晖的意思,而且是为于老儿着想,斡旋此事,高晖把于老儿当年致鱼朝恩的密函,泄露他父亲行止的文件给了我,叫我拿去还给于家的人,说就是这个促使他辞职的。”

  崔允明道:“真有这封信?”

  崔允明叹道:“高侍郎为什么不拿这些信签呈皇上,尽泄于某人之奸?”

  “一点都不错,信函是于老儿的亲笔。”

  李益叹道:“没有用的,高晖口奏过,于老儿狡猾成性,在告密后就在圣上面前先行备案了,他的理由是高应龙此举难有成效,如果失败了,就难以收拾了,倒不如在鱼朝恩那儿透个消息,使鱼朝恩对付高应龙,却对于老儿增加信任,进而确能掌握住全国的军力!”

  崔允明道:“这的确有道理,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才使他在鱼朝恩倒下后,更为见重了。”

  李益道:“这原因是多方面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于老儿也在安排一次锄奸之举。但没等他安排成熟,鱼朝恩却为黄兄与贾大姊所诛,以至使于老儿没有表现的机会,那才是真正恨我的原因,这件事是我二度见高晖时才知的,因此光以那些信件是不足构成于老儿罪状,高晖自己也承认,于老儿虽然写信告密,却并不是真正地想投向鱼朝恩,否则鱼朝恩也不会在事后把于老儿的信给了高晖。”

  “什么?信是鱼朝恩给高晖的?”

  “是的!由此可见鱼朝恩为人的深沉,他杀了高应龙,还提拔了高晖来接他父亲的遗缺,然后把密函给了高晖,意思是说我杀你父亲乃是万不得已,出之自保,要恨你也该恨这个告密的人……唉!平心而言,鱼朝恩只是权高震主,有点像后汉时的曹孟德,行事苛虐专断,固在所难免。然而察察为明,使吏治为之一清,实功不可没,他整顿安吏之后的乱局,使内无佞臣,外无悍将,高晖今晚跟我说了良心话,他并不恨鱼朝恩。”

  崔允明忙道:“君虞!这话在私下谈谈可以,却千万不可以诉之于人,高侍郎能由大处着眼,倒是个磊落君子,那他对于尚书也不该衔恨呀。”

  “高应龙之所以具本劾鱼而罢职,赉密旨结连四方重镇讨逆勤王,整个计划就是于善谦设计的,高应龙大人为当世重臣,四方兵镇,非其故旧,即出于其门下,于善谦在行前央高应龙作书,要那些人在高大人万一身故后,尽力支持于老儿……”

  “这就太可恶了。”

  “所以高晖才恨他,一定要他在有生之年,受到点惩罚,也因此独任其事,自愿承担一切责任,把整个事件揽过去,现在于老儿人死了,他的气也消了,要我把那封密函转给于家的人,是不忍见数代老臣,死后落个身败名裂,也算是胸襟宽大的了。”

  允明与霍小玉都肃然道:“这个人倒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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