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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求你,不!是恳求你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否则你撇下我一个人就太残忍了。”

  柳青儿默然无语,韩栩着急地道:“青娘!你必须答应我这一点,否则我就不走了,咱们窝在长安,要死也死在一块儿去。”

  柳青儿忙道:“那怎么行!爷!你一身系着多少人的希望,怎么能够为了一个女人而自轻!”

  韩翃庄然道:“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一个,是我活着的希望,我之离开长安,不是为了功名,而是为了求得与你作长久的相聚,若是没有了你,我的生命里将一无所有了。青娘,答应我活下去。”

  柳青儿为他的深情深深地感动了,但她只能点点头这:“好的。爷!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的活下去。”

  韩翃似乎放心了,点点头道:“还有,你不管到那里,一定要设法留下你的准着落,不是在庵里,就是在曹二虎那里,因为我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来接你们的。”

  柳青儿道:“记得了,我若是离开庵里,必然要找曹二爷来帮忙的,我的去向,他也会知道的,爷!

  人到患难,才见真情,自从城破之后,还是这些朋友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所庵堂,是一个青楼姐妹带我来的,你的栖身之处,也是曹二爷找的,你的那些斯文朋友,当初受了你不少好处,后来我们投了去,他们唯恐受了牵连。”

  韩翃却笑笑道:“也难怪,他们跟我时有来往,安禄山要找我,一定会找上他们那儿去的,倒是曹二虎他们,很少有人知道跟我有交情。”

  “但曹二爷确是担着性命干系收留你呀!”

  韩翃道:“这我会领情的,有机会也会报答他的。”

  这时许俊已把两具尸体的衣服都剥了下来,而玉芹也从庵里,哭哭啼啼的出来,先看见柳青儿和韩翃无恙,才破啼为笑道:“娘子!爷!你们没被抓去啊?刚才可吓死我了,我不知道外面有人,冒然叫了一声,那知就闯了祸,幸亏还好,你们都没什么,否则我可不想活了。”

  她一眼又看见了地下的死人,不由吓得叫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呀,杀了人了!”

  许俊急得跳了起来,一把掩住了她的口道:“姑奶奶,你再叫两声,把人引了来,我们可全是死路一条。”

  柳青儿也斥道:“死丫头!刚才你闯的祸还不够,还想再把大家送上死路去。”

  许俊一手是血,抹在玉芹的嘴上,吓得她差点没晕过去,韩翻却温言道:“玉芹,你可不能再大惊小怪了,这两个人是安禄山的近卫,被他们发现了,若不杀他们,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许俊放开了玉芹道:“芹姑娘,你快到庵里去拿柄锄头出来,我们得赶快把死人掩埋起来。”

  玉芹点头要走,那个老师太却荷了一柄锄头出来,合什道:“阿弥陀佛,劫数!劫数!

  劫数!在劫难逃,韩施主、许施主!尸体埋在这儿是不行的,后庵有日枯井,你们把尸体丢进井里去,再把旁边的土墙折了填满枯并,才不易为人发觉,而且也不会有异味透出,更没有人到庵中来查问。快点,贫尼在前面去望着,若有人来,贫尼就阻延他们一下,但是动作还是要快。”

  玉芹吓白了脸道:“什么?老师太,那日枯井就在菜园子里,埋了死人,那不是吓死人了?”

  老师太正色道:“有什么好吓的,像这种恶人,死后戾气不散,只有佛光普照之下,才能镇压得住,若是埋在别处,反倒会作祟害人。”

  玉芹更是害怕,老师太又沉下脸道:“玉芹,这几条人命都是你惹下来的,本来韩施主与韩夫人劫难已过,却叫你那一声喊,把人又叫了回来,事由尔起,孽由尔造,我们都是在为你消孽,从今天起,你每天在枯井前,早晚各烧一灶香,为他们念经生咒,香尽为止。”

  玉芹几乎要哭出来了道:“老师太,早上倒还没什么,可是晚上要我一个人念经,我实在不敢。”

  老师太笑道:“你会念经生咒吗?”

  “我!我不会,我只会阿弥陀佛。”

  老师太道:“那少不得还要贫尼领着你在旁一起念。”

  柳青儿道:“师太!弟子亦当在旁伺候。”

  老师太点了头道:“我已经把清风明月打发在大士像前跪经三炷香,小孩子还是少知道这些的好,这是后门钥匙,打开后门,把人抬进去后,立刻动手。”

  她把一柄铜钥匙交在玉芹手中,自顾向庵门而去,韩翃忙道:“多谢师太,韩某惭愧,扰了佛门清净。”

  老师太淡然道:“佛门本净地,无物能染污,否则即非真净,佛法无边,广被一切。”

  “是!是!韩某将有远行,拙荆尚要麻烦师太一阵子!”

  老师太却淡然道:“诸缘皆法,诸缘皆法,尊夫人与吾佛合该有此一段缘份,何云照顾,再说贫尼虽入空门,到底身在俗尘之中,与两个小徒衣履皆已破旧,却不谙缝纫之术;是贫尼麻烦尊夫人之处多,施主也不必说什么将来致酬的话了。”

  韩翃倒是一怔,他正想说他日归来接眷,当再致酬,那知却被对方抢先封住了口,看来这老尼姑倒还是有点神通,心中既敬佩又高兴地道:“拙荆得师太如此高人照拂,韩某十分放心了,多谢师太!面对高人,韩某也不再多说那些俗套了。”

  他作了一揖,要去帮忙许俊搬运尸体,老师太却又站住脚步道:“韩施主!”

  韩翃忙道,“师太有何指示?”

  老师太想了一下才道:“贫尼亦没有什么神通,只是在静修之暇,偶尔也习弄一下先天易数。”

  韩翻道:“周易乃道家之学,师太佛门高士,也会涉猎此道吗?”

  老师太轻轻一叹道:“易理乃穷究宇宙奥秘之学,并无释道之分,是道家的人把周易列为道法之一种,并非周易属道,想文王创周易之时,尚无道家这一门,即三教九流十家,也是春秋之后的事……”

  韩翃对道家包罗些什么,并无十分详尽的研究,只是照一般的说法略有所闻而已。这时一听老师太的话,倒是万分佩服,因而恭身道:“多谢师太教诲!”

  老师太又道:“易者三昧,施主想必是知道的?”、韩翃没想到老师太此时会考他的学问,不过老师太平素沉默寡言,韩翃来此探访柳青儿多次,只见到一次面,今天突然话多起来,想必是有原因的,是以恭恭敬敬地道:“可是简易、变易与不易?”

  老师太道:“此三者相互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韩翃道:“这个弟子无所知,不敢妄言。”

  老师太叹了口气:“你们读书人都是被孔夫子哄了,孔夫子说他到了百经俱通,明性见理之后,仍有馀力,则以学易,遂使得大家都以为易理艰深,不去钻研了,其实易者虽有三体,实为一也,即以简易之方法,解变易之道,而明不易之真理。”

  “是!多谢师太教诲!”韩翃恭敬地道。

  老师太看出他的态度十分虔诚,不似在虚伪敷衍,乃笑了一笑道:“施主如此诚心,贫尼才多说两句,贫厄于静中参悟周易,倒是了解了许多道理,静中生慧,对身边一些人的未来,都预测了一番,以后的尚不得而知,但以前的却无一不验,因此,贫尼也为尊夫人作了一番推断。”

  这才是正题,韩翻忙道:“请师太见示。”

  老师太道:“贫尼非比寻常卜者之流,不会危言耸听,也不会阿谀所好,完全是直言论断,施主若是不以为信口胡演,贫尼就说给施主听一下。”

  韩翃心中怦怦乱跳,因为老师太这样拐弯抹角,绕了半天才说出口,显然是凶多吉少。

  但他是个读书人,对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训言,倒是一向服膺的,因此他并没有十分的惊惶,只是颇为不自然地道:“老师太但言不妨,弟子夫妇二人俱都问心无愧,一生中从未存害人之心,但有馀力,一定尽力帮助他人,若云有天理在,天不当负我,一定要有不幸,想是天数使然,命中注定了。”

  老师太点点头道:“施主能如此达观,贫尼就放胆直言了,不过先请施主放心的是,贫尼看尊夫人的相格以及推算她的将来,都是夫荣子贵,白头到老之相,后福无穷,只是命中多灾,早岁饱受颠沛,中年犹有几大灾劫,是浪遂浮萍,分而复合之兆。”

  韩翃心中一沉道:“我们目前已有分离之趋势,师太是说将来必可复合?”

  老师太点点头道:“是的,卜象显示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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