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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终于,一个失去平衡控制时,恰好被马弓背一掀,连同柳青儿一起,被抛上了半天空。

  许俊也赶上了,看见两个人摔上天空,他自然要以救人为要,否则柳青儿由这几丈高的空中落下,一定会摔断脖子而死于非命。

  但他伸手若是按住了柳青儿,那胡儿落地之后了必然抢马逃走,而且立刻就会召集人马前来围捕,那时插翅也难逃了。光是韩翃一个人,他还能照顾,再加一个柳青儿,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虽是考虑了很多,却只是刹那间的事,眼看着柳青儿已经落下,那胡人却还是翻滚,那是一种控制身体平衡的方法,以筋斗调整一局度,减缓落地的速度,可知这家伙的身手的确不凡。

  许俊当机立断,电疾地射出了手中的刀,空出双手,才能恰好来得及接住了掉下的柳青儿。

  然后只听得一声惨呼,那胡儿的胸前透出了一截刀尖。

  虽是双脚落地,但只踉跄走了两步,又仰天倒下,插在他背上的刀柄经地面一撞,没柄而入,在胸前冒出了半截刀身,鲜血直喷,眼看是活不成了。

  惊魂乍定,一场风险总算过去了,韩翃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一身是泥,却十分高兴地道说:“这下子可以安心了,苍天有眼,总算脱过了一劫。”

  许俊这时才慢慢地把柳青儿放落地下,低头道:“兄弟惭愧,叫兄嫂受了不少惊吓。”

  说着屈腿跪了下去,韩翃忙拉住他道:“兄弟!你这是做什么?祸是由我们自己惹出来的,幸亏有你在,否则我跟你嫂子都完了。”

  柳青儿也道:“可不是吗?我被马匹抛到空中时,还没想到吓怕,一心都在悬念着爷,看到他平安,我也安了心,那时才知道自己在往下落,我想这下子完了,那知竟落在许兄弟的手上。”

  她倒是很从容,说话时也不惊惶,叙说生死一发的危急状况,她竟像是在话家常一般。

  韩翃十分感动,因为柳青儿一心全放在他身上,所以才不知道害怕,而忽略了本身的危险。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道:“青娘,你自己不觉得,我却紧张得差点没倒下来,眼看着你从那么高的空中落下,我想过去接住你,偏偏人跌在地下,没法爬起来,一直到许兄弟接住了你,我才吁了口气。”

  他们夫妇互相关怀,只有许俊捏了一大把的汗。也只有他看见韩翃的处境多危险,韩翃虽然放开了手,从马颈上落在地下,身形未稳,半躺半坐,而马匹却受激性发低头乱踢,不止一次地冲向韩翃,前蹄以些微之差,落在韩翃身上。

  但韩翃却因为悬念柳青儿,根本没去注意,有时马匹挡住了他,他居然还根自然地伸手椎开马头,握住了马缰。到现在还没放开呢!也亏得他这份镇静,降住了马儿,马也安定下来了。

  受伤发性的狂马是最危险的,许俊虽然有一身本事,也只有远避的份,但韩翃却能从容处之,这不是养气的工夫,而是爱情的力量。

  不过,许俊不敢说出来,若是现在一说当时的危况,韩翃可能会吓软了腿,连马也不敢骑了。

  因此,他只四下一望道:“此为危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韩翃也道:“是的。青娘,你们在这儿也不能耽了,还是赶快叫玉芹收拾一下细软离开吧!”

  许俊却沉吟道:“大哥,小弟不知道安贼求大嫂如此之切,现在四处都有关卡,搜查进出的行人,大嫂想要离开长安,恐怕是不容易。”

  韩翃道:“那便如何是好?这儿出了三条人命,迟早会被人发现的,那时一定会追查到庵里,青娘如果不走,不是会被找到,打上人命官司吗?”

  柳青儿道:“就算我能撇开杀人的牵连,也不得平安。”

  许俊却道:“不!大哥!你没听那两个胡儿说吗?这庵主的家人跟安禄山尚有交情,所以这所家庵,已得安赅曰谕不得打扰,所以大嫂藏身在内,一直无人知晓。”

  柳青儿道:“是的,以前连巡骑都不到门口来的。”

  许俊道:“这是小弟不好,小弟看见有巡骑进村,急着来警告大哥,因而露了形迹,被他们追寻而来的,这事别人尚不知悉,他们自然不会再找过来,只要大嫂以后小心一点,倒还是很安全的。”

  柳青儿道:“若是不出事,自然还安全的,如今出了人命,那就不敢说了。这儿只此一所庵堂,邻近别无人家,在此地出了人命,马全倒不去说了,安贼的两名近卫被杀,事清就非同小可。”

  许俊看了一下地上那胡儿的尸体,见他腰间还悬着一块腰牌,不由得笑了道:“有了,这块腰牌我认得,是安禄山贴身近卫的标志,以前在长安市上,别人见了腰牌,也都让他们几分,现在自然更神气了。”

  韩翃道:“挂在他们身上才神气,若是落在一个死人身上,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许俊笑道:“挂在我们身上也不错呀!”

  韩翃一怔道:“挂在我们身上?我们冒充他们?不行吧!认识他们的人根多。”

  “不会!这两个人都是新调来的,你没听他们自己说过的吗?不然他们也会认得大嫂了。安禄山的近卫,以前都是平康里巷的常客。”

  柳青儿也道:“这倒是,安禄山以前在长安时,十二近卫在平康里巷如狼似虎。就是在我家不敢放肆,那是因为安禄山会经召我到他家去出过一次堂会,他好像对我颇为留心,不遇后来没多久,他就悄悄离开了。”

  韩翃道:“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原来早就看中你了,幸亏他在宫中闹了事逃走,否则后来一直纠缠你,麻烦可大了。他如执意要接你出去,谁也拦不住。”

  柳青儿白了丈夫一眼,但也明白这是实话,那时连朝廷都在对他着意奉承,谁会去逆他的允息呢?若是他决心要强娶自己为妾,恐怕开国侯李存信也无可奈何呢!

  许俊觉得很好笑,这两口子在此时此刻,竟然还有心情谈这些,毕竟不是寻常儿女。

  但他却没这份绮情,忙说出自己的计划道:“我与大哥穿上这两个胡儿的衣服,略事改装,骑了他们的马,出长安而去,故意留下一些形迹,然后再丢弃衣马,这样一来,别人就不会怀疑此地了,大嫂也可以在此安居了。”

  柳青儿道:“这倒是个办法。”

  许俊道:“太子在灵武已宣诏监国,号召勤王之师,天下多表响应,想来打回长安之日不会太远,大嫂在此也等不了多久,目前要离开长安是绝对没办法,关卡上对每一个出去的人都要搜查,为了怕人易容,女人不但要洗脸,而且还要脱衣。”

  柳青儿一怔道:“会有这么严。”

  “因为有人乔装老妇想混出去,被查了出来。”

  柳青儿沉思片刻,终于道:“这是不行的,别说不易混过去,即使能混过去,我也不能脱了衣服,叫人在身上乱摸,我还是留在这儿!”

  韩翃道:“可是你在长安总是很危险。”

  柳青儿道:“目前我还是在庵中避避风头,等这一阵锋势过去后,再想法子混出城去,我有个很要好的姐妹,嫁在终南山麓种田,我可以上那儿避避去。”

  韩翃虽是十分不愿分离,但为情势所迫,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青娘,你可要千万保重!”

  柳青儿正色道:“爷请放心好了,妾身虽是以落花残体事君,然此心耿耿,却是全注君心……”

  韩翃连忙道:“这我是信得过的。”

  柳青儿又道:“以前妾身在青楼,为势所迫,无以自洁,今后已为君妇,自然当恪守妇节,如不能全贞,妾即一死以报君。”

  韩翃叹了口气道:“青娘,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所以才特别提出来跟你说个明白,你到现在,还是不够了解我,我爱的是你的人、你的心,不是那空无着落的名节,我要伴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到老,不是一个悲痛的回忆,因此,我要求你,不管遭遇到什么,你都要活下去。”

  柳青儿哽声道:“爷!有时活着比死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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