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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那些人哪知这个毫不经眼的乡巴佬,竟然是武林异人,要取他们性命,比弄死蚂蚁还容易,死祸临头,还毫不知觉,依旧耀武扬威地推他前走。

  也是那些人命不该绝,忽然一个人,长衫飘飘,手中也持着一柄白色折扇,走出街心,就那么大马金刀地一站,挡住这干人的去路。

  张头儿“呀”一声,钟荃也“哎”了一声,敢情这人俱都认得,乃是现任抚台的公子屈小山。

  屈公子折扇一点张头儿道:“我的朋友犯了什么事,要劳驾你们又锁又拿?”

  张头儿纵使阅历十足,也不防这乡巴佬,会是闻名极盛的屈公子小山的朋友,禁不住愣住不会答话。

  屈小山踱着方步走过来,对钟荃一揖道:“小弟不知钟兄枉驾入城,有失迎迓,致遭小人之辱,惶愧无地……”

  钟荃连忙还礼道:“不敢当得屈兄此言,小可未及立即踵府拜候,因生波折,自招之祸,岂敢尤人……”

  他们这里一寒暄不打紧,却把两名公人僵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钟荃屈身行礼之时,颈上铁链响声不绝,更是使他们无所措手,又不能打岔摘开那锁链。

  陈公子不过是抚台幕友的儿子,比起屈小山乃是抚台公子,立时黯然失色,哪敢再倔强神气,悄悄策转马头,溜之大吉。

  屈小山等那张头儿摘下锁链,问明两人姓名,以及起事因由之后,冷笑一声,道:“这样说来,那位陈公子比皇上还要贵重啦,一根骨头扔着,便指派官人锁拿。依我看来,两位拿的不是官家俸禄,却是陈某厮养的了。”

  两名捕快连声不敢,求屈公子饶过这一遭。屈公子鼻孔哼一声,没有回答。

  钟荃见四下围看的人甚多,亟欲立即离开,便替他们说情。

  屈小山道:“既是钟兄说情,快给我滚!”

  两名捕快连忙抱头鼠窜,屈小山望住他们的背影,冷笑一声,然后邀钟荃一同回府盘桓。钟荃见他为人方正,毫无纨袴公子习气,也就欣然同行。

  两人一同到了抚台府邸,屈公子因爱清静,独自在后花园的一座精致小轩居住,此时同往轩中,在书房中落座,自有家人送上香茗果点等物。

  钟荃将方才个中原委说出来,屈小山知他实因不忍老人小孩受罪,挺身代之承认,这种舍身为人的侠义精神,的确令人肃然起敬,更添了几分钦佩。

  话匣既打开,谈起文事,钟荃自幼得铁手书生何浩指点文墨武道,也算得上是个通人,却也禁不住非常钦佩屈公子的是博雅才子,胸中自有实学。

  钟荃的武功,是屈小山亲眼所见,尤其那幸免金蛇之厄的王林,因同伴惨死而必须扶柩送返,是以离开了屈公子。但他临走前,曾经极口称道钟荃的武功,简直是天下难睹,言下之意,大有世上已无敌手之慨。于是屈公子也认定这钟荃的武功,已达妙诣天人的境地。两人一文一武,互相佩服,而且又是磊落方正的脾气,更加谈得投缘,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屈小山命人去通报万通镖局的邓小龙,说明留住钟荃长谈,是晚不归镖局。

  看看已是亥牌时分,便命厨房弄几味精美酒菜,以助谈兴。喝不了两杯,忽然家人来报,说是抚台大人有命,命屈小山去见。屈小山抱歉地请钟荃暂且独酌,便悄然去了。

  钟荃不惯饮酒,尤其是闷酒,便推盏而起,在轩中徘徊一下,便走出轩门。

  却见园中以至园外,兵戈巡逡,不由得诧异起来,想道:“抚台府邸,虽是一方大吏所居,甚是重要,但似此太平盛世,又何须戒备如此森严,俨然有如临大敌之概?”

  心中正不解,却见屈小山跟着一个挑着灯笼的家人,匆匆走来。他一见钟荃在轩外张望,便道:“抱歉得很,钟兄敢是坐得闷了?”

  钟荃连忙否认,他又道:“适才家父见召,原来乃因近日本城屡屡发现飞贼,专门搅扰官邸大宅,家父因敝友王师父已离开,特地嘱咐多加小心。小弟乘兴说出兄台在此,只怕那飞贼不来,否则那飞贼定然难以脱身。家父得知钟兄有如此绝技,亟欲一识颜色,着小弟立即来请。小弟违拗不得,只好冒昧请钟兄同走一遭……”

  他还有好些客气话未说,钟荃慨然道:“既是屈兄老大人有命,小可合该谒见,就请屈兄引路。”

  屈小山见他十分赏面,不由得满怀高兴。因为他也知这等武林异人,脾气与常人大是不同,别说是抚台大人,便是皇帝老头也请不动。然而钟荃居然爽快应允,这面子可真不算小了。

  钟荃他实在并不深知官场中人,那种奸狡无情和险诈,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越是官大,越发道行高妙。若果换了何浩,也许便不允谒见了。

  钟荃认定屈抚台乃是屈小山的父亲,属于尊长的辈份,自己实无理由拒绝不去。

  他们到了后府,那屈抚台正在小花厅内等候,灯烛高悬,照得四下甚是明亮。

  钟荃以后辈子侄之礼厮见过之后,在一旁落座,抬眼打量这位屈抚台时,只见他也像屈小山般清清秀秀,颔下留着三绺疏薄的长须,更显出有一种读书人的秀气。而且还有一种端正的气度,只这么一瞥,钟荃心中已认定这位屈天绶大人,定是一个清廉不阿的好官。

  屈天绶是老于宦海的人,稍稍注视钟荃一眼,便十分满意地暗中点头。他轻嗽一声,然后用威严的声音道:“适才听小山说起钟荃兄驾留敝宅,并知钟荃兄乃是当世奇人。下官荣幸之余,渴欲一睹风采。蒙钟兄不弃移驾赐见,幸何如之。”

  钟荃有点局促地谦逊几句,屈大人又道:“武技之道,下官虽是门外汉,但一接风仪,已深觉钟兄乃是异人,似此已属可佩可嘉。”

  几句话把钟荃说得受用得很,态度也自然了不少。

  屈大人再向钟荃询问了几句关于武林派别等闲话,然后皱眉道:“先前还在担心小山独个儿住在后园那等僻静之处,是以除多派卫兵巡夜之外,特地还叫他来嘱咐几句……”

  钟荃接住话题道:“此事小可正想请问大人,究竟是什么飞贼,胆敢在名都大邑里,明目张胆地滋扰生事?”

  屈大人道:“这个飞贼可不和普通的贼一般,真个能高来高去,就像鸟儿般长着翅膀。近数日来,洛阳城里没有一家巨邸不被他光顾过,而且还伤了不少人……”他顿一下,叹口气又道:“本省最伶俐能干的捕快,都调到本城来,但据说那飞贼却不是他们所能为力。”

  钟荃不由得“哦”一声,忖道:“这飞贼本事真不小,把这位封疆大吏也闹得愁眉不展,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来路。”

  屈天绶察言鉴色,又道:“据说那贼一手点穴,无人能够破解。下官新履重任,正以为悉心整顿吏治,庶几黎民安居,但被这飞贼一闹,威信便难树立,是以数日来寝食不安。”

  钟荃没有说话,心中却暗中立定主意。再闲扯了几句,便辞别归房安歇,钟荃和屈小山回到后花园轩中。

  钟荃将此意告知屈小山,打算在二更时分,在城中各处暗中查踩一下,或者那飞贼出来活动,能够碰上也未可料。屈小山自然欢喜自己的朋友能够为父亲分优,先向他道劳致谢了。

  钟荃在房中练了一回内功,睁眼时已打过了更,当下推房而出,果然见到屈小山秉烛在轩厅中等候。

  钟荃微笑道:“方才听到外面有声响,料必是屈兄在此。”

  屈小山从准备好的酒壶,斟了一杯与他,神色甚是郑重。

  钟荃接过来,一饮而尽,豪气地笑道:“我去了,屈兄请回房安歇,不必等候。”

  屈小山用羡慕的眼光,送他欣然飞逝在黑暗中,这才悄然回房。

  钟荃但觉豪气凌云,径自踏枝飞行出后园。他的身法奇快,加上今晚恰好没有月亮,那些荷戈巡逻的卫兵,哪能发现他的踪迹?

  这巡抚府邸乃是处于城心,因此他决定绕府而走,只将圈子逐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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