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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何崖双手持棍,运力一抖,棍上发出嗡的一响。樊相如稳立如山,脚下不丁不八,手抚剑诀,贴在右腕上,剑尖斜斜上指,道:“何台主请先赐招!”

  他这一式乃是昆仑剑法中极为出名的一招,称为“龙角插戟”,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只因这一招守得宛如铜墙铁壁,是以不免会失之于滞,除了像昆仑派具有不传心法“天龙行空”以外,其他家派,都不肯用这一招。昆仑派的人却不致于在防守之后,无法实时蹈隙反攻敌人。此所以这一式大大有名,其实妙用全在昆仑不传心法天龙行空。

  何崖不敢轻进,齐眉棍一挥,拦腰扫去,棍尾快要扫上敌人之时,蓦地双膀叫劲,硬生生收回沉重坚实异常的木棍,改为直戮。

  樊相如气定神闲,剑尖一沉,说时迟,那时快,“叮”地微响,剑尖刚好点在棍尾尖上。

  何崖大吃一惊,原来敌人剑尖力量古怪,差点把手中齐眉棍震得向后面射出去。

  看棚上的成玉真故意赞美道:“凤妹妹你看他心眼手如一,真不愧武林大剑派的后起名手。”

  金凤儿秀眉轻皱,想道:“若果连这一点也办不到,哪还能跻身武林?”口中却顺着她道:“姊姊说得是,他的功夫委实不错。”

  武台上的何崖这时心中颇感狼狈,有点进退两难之势。幸好他练的是外家功夫,专走刚猛的路子,因此他八九七十二手地煞棍法,大部分是进手招数,乃是以攻为守。是以这刻咬牙施展棍法,攻打过去,其势汹汹,其实但求无过之心为重。

  樊相如因练的是内家上乘剑法,讲究的是敌未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的诀窍。是以当那何崖棍法施展开时,他早已抢了先着,剑光如虹,围绕飞舞。眨眼间剑光大盛,反而把使用长兵器的何崖卷在剑圈中。

  场中观战群豪,都拚命鼓掌助威。至于看棚上的一众高手名家,却夷然观战,俨如无事,只因在他们这些大行家眼中,早已瞧出何崖远非樊相如敌手。同时也看出樊相如没有伤人之意。是以他们净等着瞧下一场,特别是都想看看昔年名震一代的少林高手百补禅师的绝艺,毕竟如何?

  眨眼间已到了第十九招,百补禅师站起身来,成永向他微笑一下,道:“此君委实不错,禅师必定成全他的名声啦!”

  百补禅师也破颜一笑,回眸瞥向台上,忽然面现怒容。只听场中暴雷也似地升起采声,刚好淹没了台上的何崖怒叫之声。

  但见他怒冲冲地把手中两截木棍往台上一扔,大声道:“昆仑绝艺已领教过,何某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但姓樊的你这一点恩德,何某至死难忘!”说完,倏然跳下台去。

  百补禅师刚才看清楚樊相如竟在最后一招,突然运足内家真力,把木棍斩断,于是愠怒地纵下看棚。

  樊相如这一下举动,不但在场观战的群豪十分惊讶,连他的师叔石猴侯星五也为之眉头大皱,瞠目无言。

  原来樊相如一向甚有分寸,并非时下一般挟艺自骄之人可比,这次上台既然比过第一场徒手,按理说第二场也该和气结束。事实上他也不须震断人家兵器,只因行家眼中,早知何崖和他的武功相差尚有一段距离。

  金凤儿轻轻一笑,手肘微微碰成玉真一下,成玉真无端端红染双颊,口中轻啐一声。

  岳冲却阴笑一声,慢慢道:“这厮真是鬼迷了心窍,这可不是自找死路。”

  成玉真嗔容满面,倏然回眸凝视岳冲,眼中寒光迫人,她冷冷道:“难道你敢对他怎样?”

  岳冲嘴角一撇,正要回答,但一见她那么认真,心中一动,虽然是更加嫉恨,但面上却浮起一丝狡笑,道:“关我什么事呢?我是指百补禅师不会放过他啊,你何必这么认真?”

  成玉真微哼一声,道:“我的事你管不着。”说完,又回眸注视武台。

  这时百补禅师已上了武台,樊相如有意无意地偷觑看棚一眼,正好和成玉真眼光相触。成玉真忽然感到一阵悯然,向他露齿微笑。

  樊相如登时浑身热血沸腾,勇气百倍地面对那昔年名震一代的高手的百补禅师。

  成玉真心有不忍,暗忖一个大好少年,可能就毁在自己无意的一笑中,便突然离座,跳下看棚。

  她一直走入宅门内,忽然后面有人追上来,回头一瞥,原来是温柔可人的金凤儿。

  “姊姊你为什么不看了?”她问。

  成玉真叹口气,一时没有回答。

  金凤儿见她为难,便又问道:“姊姊你这是到哪儿去?可以带小妹到水牢瞧瞧那何仲容么?”

  成玉真默然点点头,带着她一直走入地道,忽然喟道:“人与人之间的误会真多啊!”

  金凤儿眨一眨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玉颊上露出两个酒涡来,但她并没有追问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何在。

  “怪不得从古至今,许多人愿意把自己置身在荒林僻岭等寂寞的地方中,虽然就在寂寞中,埋藏了宝贵而短促的青春,但仍无所悔……”

  金凤儿瞅着她,心中如有所悟,但她仍然默不作声。

  转眼间已到了最后的一个宽大石室,几扇门户就在眼前。

  成玉真指住第一扇黑色的铁门,轻轻道:“他就在里面。”

  金凤儿忽然道:“现在那樊相如不知怎样了?百补禅师的神拳,天下无敌,樊相如虽是名门之徒,谅他火候尚浅,恐怕难当百补禅师尽力施为的十五招呢!”

  成玉真为之一震,怔了一下,苦笑道:“妹妹你饶了我吧,这可不是我的罪过,是么?”

  金凤儿见她说得可怜,便改为安慰的口吻,道:“当然不关你的事,小妹不过胡乱猜测而已。我们别管他,快让我瞧瞧那人。”

  成玉真引她走到铁门边,揭开铁门上那方半尺大的铁盖,自己先向内探视。

  眼光到处,只见何仲容因听到有人来之声,凛然地凝视着门口,神采奕奕,一副大丈夫不屈服畏惧的神色,流露无遗。她又觉得心头大震,情绪紊乱。闪开一旁,让金凤儿过来瞧。

  金凤儿望了一下,便回头道:“这家伙好像不怕死呢!”

  成玉真点点头,金凤儿低声道:“姊姊,我进去唬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这么硬骨头。”

  成玉真嫣然一笑,道:“别孩子气了,他才不怕你吓呢!”

  金凤儿扭扭身躯,撒娇似地唔了一声,道:“姊姊让我试试好么?”

  成玉真伸手移开门闩,凑在她耳边道:“你给他骂苦的话,恕我不能负责。”

  “他敢?”金凤儿立刻绷起脸孔,道:“我用重手法给他一记,叫他生死两难。”

  成玉真微微一楞,但忽然想到何仲容一向甚是君子,一定不会对一个女孩子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便笑一下道:“随你的便。”

  金凤儿已看出她微楞的神情,心中已明白几分,却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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