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翎 > 鹤高飞 | 上页 下页
五七


  咿呀一声,铁门打开,金凤儿站在门中央。成玉真已闪开一旁,是以何仲容没有瞧见。

  何仲容已认出这个美丽少女,正是他数年来一直编织在绮梦中的人,记得当自己力挫尉迟刚之时,便曾见到她盈盈送笑。

  他一时为之楞住,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其实他纵然不怔楞,但身上被铁索捆紧,又被点住穴道,他还能招呼人家请坐么?

  金凤儿面上露出两颗梨涡,道:“你可就是何仲容?”她表情虽然温柔和气,但语声却冷峻异常。

  何仲容“嗯”了一声,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她道:“我姓金,名凤儿,喂,我如今问你,你可怕死不怕?”

  何仲容嘴唇微动,金凤儿已冷峻地再道:“我只问你怕死不怕?别的话少啰苏!”

  何仲容哼哈一声,冷冷道:“姓何的并非超人,岂有不怕死之理?”

  这一答出乎金凤儿意料之外,登时为之怔住。原来她见到何仲容的神色,便怕他还认得自己便是从前见过的人,因而询问旧事。这一来成玉真便知道了底细,许多事情便不好办。

  故此她冷峻地紧迫何仲容回答她的问话,满以为何仲容一定会回答说不怕死,只要他这样回答,便有戏可以唱了!

  哪知何仲容的确不在乎生死,假如现在有人肯松了他的绑,而要他自杀,他也一定答允。但他本身并非超人,当然不想死,只因环境所迫,他便不得不死。是以金凤儿问他时,他照实回答说自家并非真不怕死。

  金凤儿哪知这位美少年有如许苦衷,芳心觉得十分别扭,但同时又对他这种硬骨傲气的表现而生出敬佩之情。

  她向他眨眨眼睛,怒声道:“你的话姑娘不懂,但姑娘仍旧要瞧瞧你是否故意淆惑别人视听?”话声方歇,倏然一跃,飞到何仲容身前,玉手伸处,抓住他胸前的铁链,腕上一叫劲,整个身躯横在水面之上。

  她这个样子正与成玉真早先一般,两人的面庞挨得甚近。门外窥看的成玉真忽然浮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心里不大好受,不由得移开眼睛。

  但她立刻发现自己好没由来,为什么别的女孩子和何仲容一亲近,内心便会难过,她不敢多想,赶快强迫自己再往水牢内瞧看。

  只见金凤儿一掌斜举,峻声道:“我这一掌切下去,你的颈骨立刻折断而死,现在我要你干脆地回答我一句话!”

  何仲容突然朗声道:“且慢,你的问话不要说出来,只要你有胆子劈下来,尽管动手就是。何某绝不会回答你欺人的问话!”

  他的眼睛射出奇光,慑人心胆,门外的成玉真姑娘远远见了,心中无端软将下来,忖道:“我不如立刻放开他吧,何苦教他浸在水中受苦?”

  金凤儿冷冰冰地瞪视着何仲容,两人对望一会,她玉颊上忽然露出两颗梨涡,霎时如在冰天雪地中,忽然春光弥漫,令人为之陶醉。

  何仲容怔一下,但觉这位姑娘态度暧昧,不知有什么意思。不过他一味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三日之内,抓住机会在毒发前死掉,故而直到现在,求死之念仍盘绕胸中。他不悦地道:“姑娘你既不敢下手,何必来将何某取笑?”

  金凤儿一哼,玉掌忽然劈下去,门外的成玉真忽然惊叫道:“妹妹不可!”

  那金凤儿背面向门外,因此她掌劈之时,嘴角噙着微笑,门外的成玉真姑娘没有瞧见。

  她玉掌上真力陡收,指尖拂过何仲容的颈骨。何仲容徒感全身一松,知道身上穴道已解。

  猛听她极为低声地道:“好生接着。”风声飒然一响,她那纤巧的身形轻巧无比地翻回去,飘然退在没有浸水的石阶上。

  成玉真等她出来之后,关上铁门,道:“妹妹你何必气恼。”

  金凤儿小嘴一噘,道:“还留着那厮干吗?我们都给他藐惨啦!”

  成玉真拉着她,袅袅地走出去,到了外面,这才告诉金凤儿道:“我们要留这个人做饵,诱使一些人来救他,便可以翦除别派的党羽。所以我见你真气恼下手,便出声阻止。”

  她故意用这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心事,金凤儿果然相信,颔首道:“这个主意的确高明,其实我也不想杀他,不过那时太气恼了,差点儿忍不住。”她顿一下,又道:“现在那昆仑派的樊相如一定已经打完了,百补禅师功力精湛,不知已经把樊相如打成什么样子?”

  成玉真道:“我们管不着,妹妹呀,我求求你在别人面前,千万别胡乱取笑,你要知道自古谣言无翼,却能飞遍宇宙,万一……”

  金凤儿笑道:“好罢,以后妹子小心一些便是!”

  成玉真忽然想起那岳冲,面上便露出憎厌之色,道:“岳冲这厮真不自量,看他首先是把妹妹你视若禁脔,现在居然连我也得受他管制似的,真是……哼……”

  金凤儿玉掌一拍,道:“对,这个人瞧着就不顺眼,我们以后见到他,别跟他多话,问一句答一句,多一个字也不说。”

  两位姑娘带笑走出宅内,只见到武台上已没有人。一条人影闪过来,她们定睛看时,正是那岳家堡少堡主岳冲。

  她们对觑一眼,会心而笑。岳冲问道:“两位妹妹哪里去了?刚才看得真不过瘾!”

  金凤儿原来决定不和他多言,但这时却敌不过好奇之心,问道:“那百补禅师出阵了没有,结果怎样?”

  岳冲撇一撇嘴唇,道:“百补禅师倒是出阵了,但他可没有真干!”

  成玉真淡淡一笑,道:“我们到棚上坐坐,也许还有热闹可瞧。”现在她已明白百补禅师之所以没有把樊相如怎样,准是因为父亲不愿得罪昆仑派,树立这么一个强敌,故此嘱咐百补禅师留手。

  三人同上看棚,当金成两位姑娘从樊相如座位前经过之时。

  那位年轻剑客一径倏视着成玉真,成姑娘向他颔首微笑,他立刻受宠若惊地站起来。

  成玉真耳听后面的岳冲哼一声,芳心为之十分不悦,便故意向樊相如道:“少侠已尽得贵派师门绝艺,身手令人敬佩!啊,这疋彩绢的颜色真不错。”

  樊相如赶快抱拳为礼,连连谦谢“不敢”,他心中本想乘机把这疋彩绢送给成玉真,但他一向拙于言辞,一时未说得出来。

  忽然隔座有人突兀起立,朗声道:“龚某不才,愿为姑娘取得彩绢,以博姑娘一粲!”

  大家闻言都转移眼光看发话之人,原来是峨嵋年轻剑客龚氏兄弟中的老大龚树仁。这一对兄弟人称“阴阳双剑”,名头甚着。

  但见这龚树仁猿臂蜂腰,长身玉立,眉宇间英气飒飒,同时傲气也十分迫人。

  成玉真万万料不到有人如此大胆,竟在大庭广众之中,说出这种讨好自己,表明心迹的话,不由得玉颊微酡,星眼一甩,刚刚瞧见龚树仁的面孔,只见他已含笑纵下看棚,直趋武台。

  要知那时候风气尚未开通,纵然这些人都是江湖豪雄,武林儿女,比世俗之人不拘形迹得多,但男女之间到底不比别的事。是以像那龚树仁如此大声地说出这几句话,的确是太不羁和太坦白了一些。

  金凤儿赶快回顾岳冲一眼,只见他面上露出凶狠骇人的煞气,再移目扫过那昆仑派年轻剑客樊相如,只见他俊面含怒,双眼射出忿忿的光芒。她为之暗自失笑,忖道:“这世上真多傻子,怪不得波澜无穷,江湖上永无宁日。”

  且说那龚树仁直上武台,就在台口一站,向台下抱拳作个罗圈揖,然后朗声道:“区区乃峨嵋龚树仁,如今不自量力,上台领教台主绝艺,天下英雄幸勿哂笑!”

  就在他向群雄交待之时,岳冲已悄悄用手肘撞一下隔壁的一个年轻人,轻轻眨一下眼睛,又用下颔向台上点一下。

  那年轻人立刻起立,只见他身量高大,面目黧黑,宛如一座黑塔。他踊身纵下棚去,身形却迅疾非常。

  对面看棚上的成堡主看得眉头一皱,这时那高大少年已跃上武台,也自先向台下作个罗圈揖,然后又单独向东看棚上遥遥行礼,宏声道:“小侄卫成功,敢请成伯父准予暂充副台主,俾有机会向名门高弟领益一番。”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