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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钱万贯道:“我们既来之则安之,你想玩哪一样?牌九?骰子?骨牌?押宝?纸牌?摇摊?摊钱?”

  甄红袖摇摇头,道:“我都不大懂,你说哪一种有意思,就玩那一种好了。”

  钱万贯道:“都差不多,但若是想找点刺激,不妨选摊钱这一门。”

  甄红袖四下张望,问道:“什么是摊钱?”

  钱万贯用下颔向一张桌子那边指点一下,道:“就是那一种,这是自古以来的正式赌法,庄家随意抓一把铜钱放在匣中,分四门下注。换言之,下注之人赌一至四这四个数目,例是中一赔三。这样假如四门都押,庄家稳抽四分之一。赌法是当庄家把铜钱放在匣中,盖好之后,任人下注。之后,开匣倒出铜钱,凡四钱为一组,取掉看看最后剩的数目是多少,但总是在四以内。”

  这等赌法简单不过,甄红袖一听便明,当下问:“庄家岂不吃亏太大?假如人人都押二,开出来真的是二,以一赔三的比例计算,一万两就得赔三万两了?”

  钱万贯笑道:“若然如此,谁肯开赌呢?”

  甄红袖道:“事实明明如此,你还能说不么?”

  钱万贯道:“我先谈一谈这种赌法的历史。据我所知,这种摊钱赌法极是古老,有人说这是韩信率领大军之时,因粮饷不继,所以创出这种赌博,公家做庄,把军士们的饷银都赢了,渡过难关。这一说法当然没法子考证,想来以韩信这等绝代之才,决计不会陷入粮饷不继的窘境之中。不过还可以考证出唐代即有这种博戏,却是毫无疑问。”

  甄红袖笑道:“你未免小题大做了一些,连博戏也下工夫去考证。”

  钱万贯道:“我倒没有花工夫去考证,而是玩得多了,总会知道。”

  甄红袖道:“好吧,你且说一说做庄家的好处。”

  钱万贯道:“做庄家的人,在某一种条件之下,有赢无输。这条件是赌的时间要长,下注的人要多,那便是稳胜的局面。”

  这时,已经有许多人发现他们这一对,都不住地向美艳娇媚的甄红袖投以讶异的目光。自然这些目光大部份是色迷迷的,含有某种意义在内。

  须知这等场合,良家妇女决不敢涉足,只有卖笑的女人,才肯抛头露面,与各式各样的男人兜搭。

  钱、甄二人都不理会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其实钱万贯早就警告过她,现在可得瞧她如何应付了。

  钱万贯接着又道:“这种赌法,据我所知,在岭南最为盛行。他们称为‘番摊’,也不是把铜钱放在匣中,而是用一只碗,扣在钱堆中,推将出来。这时谁也不知道碗内扣住多少铜钱,纷纷下注,揭碗后亦是逢四除掉,跟这儿的一样计算胜负。”

  甄红袖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何做庄的人,会占到便宜。”

  钱万贯道:“赌的时间够长,下注的人够多的话,虽然表面上每一局在四门下的注都不相同,其实却可以平均计算,则庄家多一局,起码可以不输不赢,即是吃三门赔一门,刚好摆平。何赌场都有抽头,赢家亦不计较庄家的抽头。”

  甄红袖道:“这样说来,做庄的等如收取酬劳而已,有什么好处?”

  钱万贯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做庄的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总会来上一手,吃大赔小,如此积少成多,亦颇可观。”

  甄红袖震惊地望住他,钱万贯马上明白她的意思,道:“你可是以为庄家作弊么?当然不是作弊,否则信用一失,谁还上门来赌呢?”

  甄红袖舒一口气,道:“若是作弊,我可就瞧不起你啦!”

  钱万贯道:“我不讳言各地的赌场总有作弊骗人的手法,俗语所谓‘十赌九骗’,一点儿不假。”

  甄红袖尖刻地道:“只有你的百钱庄不作弊,是也不是?”

  钱万贯道:“凡是著名的赌场,都严禁作弊,我的赌场更加如此,不知你信也不信?”

  甄红袖沉吟一下,道:“那么你告诉我,你说到时候就来上一手是什么意思?”

  钱万贯道:“那是说,凡是碰到赌注较大之时,做庄之人,就不可不知道铜钱的数目。换言之,他已暗暗推测过这一局将是哪一门的注码下得最少,便决定开哪一门。若然庄家头脑冷静,推测准确,便能吃大赔小。但反过来说,假如下注之人比他厉害,当然就能把庄家打垮。”

  甄红袖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果真错会了意思。此举乃是斗智,算不得欺骗。”

  钱万贯道:“不但不是欺骗,而且这个庄家还得天赋过人,受过高度训练,方能在霎时间算准铜钱的数目,开出来不得有误。”

  甄红袖点头道:“那么一大堆铜钱,随手一抓,怎能知道确数呢?这倒真是一宗绝艺。”

  钱万贯道:“别的赌具都是碰运气的成份居多,只有这一种,下注者可以与庄家斗智,尤其是内行人,斗得更是激烈,相当有趣呢!”

  甄红袖喜道:“那么我们快去吧,不过那儿的人很多,我们怕挤不进去。”

  钱万贯道:“不成问题,你跟我来。”

  他们移步走去,穿过四五张桌子,所过之处,都不知不觉间暂停了片刻,原来所有的人都禁不住转眼去瞧甄红袖。

  钱万贯把这个问题留给她自己解决,自己装作不知。

  甄红袖忽然停步,恰是站在厅堂当中,四万八面都是人头,汗臭和酒气混合成一种奇特的气味,不住地送入她鼻中。

  她面色一沉,宛如布上一层寒霜,冷冷地向四面扫射,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一对眼睛敢不避开的,人人都感到她的目光如冰之冷,如剑之利,都不由得骇了一跳,顷刻移开了眼睛。

  大厅内原本极是喧闹,忽然静了下来。

  钱万贯虽然背向着她,也知其故。当下哈哈朗声一笑,道:“请问庄家,你这儿最大的注码是多少?”

  那个庄家将一大把铜钱放在匣内,手法纯熟地盖住,谁也休想在那一瞬间窥见匣内的钱数。

  他陪笑应道:“惯例是一百两纹银,不过贵客若是兴趣高,想多押一点,亦可再议。”

  钱万贯回头道:“甄姑娘,一百两的限额太少了一点,是也不是?”

  甄红袖点点头,道:“总得提高到一千两为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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