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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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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希言道:「老丈久居此地,想必深知前往那鬼堡的道路,只是不知可否指點晚生?」 杜老人一怔,隨即歎口氣,道:「那有什麼不可以,但現下你才趕去,到了鬼堡大門之時,天都黑了,你入堡又有何用處?就算平安無事,但一片黑暗中,如何找到金銀珠寶?」 杜希言道:「這個不勞老丈掛懷,晚生在堡中等上一夜,天亮後自然能看到四周景物。」 「假如是這樣,你何不等到明天早晨?」老人不等對方開口,便又說道:「對了,這五十年來,入堡之人,總是等到晚上,怪不得你不肯等到白天了。」 他當下告訴他如何能很快繞過這片深壑,如何找到石階開始處的岩洞,此後但須循階直上,便可以抵達向著正東的大門。 杜希言深深致過謝,轉身行去。 趙老人忽然道:「杜少爺,等一等!」 杜希言回頭道:「老丈有何吩咐?」 趙老人道:「小老人已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倒也不怕堡裡的冤魂惡鬼把我怎樣,所以我不妨告訴你,但凡是被我碰見之人,據我暗中觀測所知,他們都過不了那道九龍橋,就送了性命。」 杜希言大感驚奇,回身走到老人面前,拱手道:「老丈是如何得知的?」 趙老人道:「小老人雖然不敢前往鬼堡,但站在這兒遠看卻是敢的。」 杜希言直著眼睛去瞧那古堡,口中問道:「那道九龍橋在什麼地方?」 趙老人道:「我的眼力已大不濟事,現在已看不見了!但你年紀輕,或者還可以看見,就在第三座屋脊的底下,靠近堡牆,有一座拱形的橋。那道石橋的兩邊欄杆和柱身子,雕鑿著九條龍,所以稱為九龍橋。」 杜希言心中生疑,想道:「他既從未入過此堡,如何得知那九龍橋的名稱?就算知道,又怎知欄柱上有九條龍?」 他定睛向這老人望去,但見他實在很蒼老,相貌平凡而善良,怎樣看都是山間的善良老人。 當下問道:「老丈怎知那鬼堡內有一道九龍橋?」 趙老人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只要在白天來這兒瞧著,一定看見那道很長的,高過堡牆的拱形石橋,而最使人注意的,卻是那道石橋兩頭有佩刀的壯漢站著,好像是看守這道橋,不讓人通過。」 杜希言道:「既然有一條橋,自然會有人通過的,對不對?」 趙老人忽然伸手摸摸頭上的白髮,接著摸到頸子,說道:「當然有人通過,我只看見那一次,這個腦袋就差點搬了家。」 杜希言這才明白他舉手摸頸的原因,只因斬首自然是砍頸,絕對不會砍在別的部位。 趙老人道:「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杜希言搖搖頭道:「晚生如何猜得出呢?」 老人道:「不錯,你一定猜不出!我當時見到一個女人,遠遠望去,面貌看不清楚,但身材似是很苗條,身上的衣服被風吹起,好像一朵彩雲一般,我當時想,聽說天上有很多仙女,大概就是這種樣子了。」 杜希言神往地啊一聲,「那真是美麗動人的景象,可惜現在那兒已變成人人害怕的鬼堡了。」 趙老人搖頭道:「當時我也覺得太好看了,所以站定腳步,癡癡地望去。誰知突然間又有一個女子走到橋上,這個女子身上的衣服沒有那麼漂亮,也不飄飛起來,一定是比較粗厚的布料。她一直走到那個仙女般的女人身邊,突然跪了下去。」 老人停歇一下,杜希言感覺到這個彩虹般的故事,一定有了急劇的變化,心中十分急於知道下文。 但老人輕輕喘息之聲,使他記起了對方已是八十餘歲的老人,自然中氣不足,講了許多話之後,必須略作休息才行。 所以只好忍住心中的渴切和好奇,等候他再度開口。 趙老人隔了一會,才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仙女般的女人,忽然伸手抓住那個跪在地上的女人的頭髮,便把她提起來,一下子丟出欄杆外面。我只聽到一聲尖銳慘厲的叫聲,便再也看不見那個女子的身影了。只有那個綵衣飄飛的女子,還站在橋上,遠遠望去,仍然那麼美麗好看,可是我卻覺得噁心作嘔,這麼美麗的身影,卻是個殺人的魔鬼,唉……」 他深深歎息一聲,顯然是幾十年前之前,但在他心中仍然十分深刻,這刻提起,那些景象頓時重現在心中。 杜希言聽得毛髮聳立,隱隱也感到噁心作嘔之感,不過他還須證實一件事,當下說道:「老丈,那道九龍橋下面,沒有水麼?」 趙老人道:「何止沒有水?事實上是一道幾十丈深的裂縫,底下全是石頭、荊棘和亂草,便是鐵鑄之人,摔下去也得粉碎。」 杜希言至此當真想嘔吐出來,他腦海中幻想出一個妾婢裝束的美麗女郎跪在橋上。然後,忽然騰空而起,飛出橋欄外,手舞足掙,帶著一聲慘叫,直墜向數十丈的溝底……幸而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這個念頭使他稍為好過了一點。誰知趙老人冷不防又說出了一些使他煩悶作惡的事情。他道:「近幾十年來,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死去,雖然在黑夜中,但那一聲慘叫,卻使我記起了那個可憐的女孩子,因此我才敢斷定他們的死法。唉!那道九龍橋下真不知有多少白骨,多少冤魂……」 兩人都沉默不言,那座巍峨的古堡,在暮色中,漸漸朦朧。 杜希言突然道:「老丈,你說過那件慘案,差點兒使您也受害了,那是怎麼回事?」 趙老人道:「對了,我差點忘記說出這一點。就在我眼見那女孩子被丟落橋下的那天晚上,突然來了一個大漢,手中提著明晃晃的刀,面蒙著黑布,他把我從被窩裡拖起來,奇怪的是我那老伴居然沒醒,鄰房的孩子們也沒有吵醒。」 杜希言道:「孩子們睡熟之後,確實不易吵醒。」 趙老人搖頭道:「不,後來我們說話的聲音很大,還喝了不少自釀的松子酒,可是第二天沒有一個人曉得這回事。」 他從身上取出一個有皮套的薄薄酒壺,遞給杜希言,說道:「這就是我自釀的陳年好酒,雖然性子很烈,但入口倒也香醇!當年我全靠這種松子酒,撿回一命,你喝一口看,就知小老兒沒騙你。」 杜希言道:「多謝老丈盛意,但晚生向來不喝酒。」 趙老人誠懇地道:「今晚和平日不同,你不妨喝一口,定能使你膽氣大壯。」 杜希言見他表情聲音都十分真摯熱誠,只好拔開壺塞。霎時間一股酒香四散瀰漫,那香氣十分清爽,不似普通的酒氣。 趙老人作個手勢,催他嘗一嘗。他卻之不過,喝了一口酒,全不嗆嚨,也沒有灼熾之感。 然而吞下之時,卻化作一股熱流,直達腹內,香氣四溢,果然是世間罕有的異品佳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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