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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伸手,去数一数墙上的划痕。墙上的青苔足有半寸厚,划痕很是明显,但是左一道右一道,找起来还真要费点儿工夫。

  他手指在青苔间划过,忽然心里一动。

  这曲线……这熟悉的曲线……

  久违的顽皮和热情冲上心头闲着也是闲着,干点儿什么好了。

  地上的青砖共一百三十五块,缺棱少角当中碎裂的有四十二块。

  他在墙上摸索着画下图纸,然后搬动了墙角的第一块砖。还好,底下确实是稀泥。

  想在水底挖出块泥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还没捧出水面就已经是满身泥浆。但好在这种事情越来越是熟练,没几天,一侧的石砖低台上就垒砌起一堆泥土来。屋角的坑越挖越深,屋内的水也越来越浅。

  等双脚彻底可以踩上砖面的时候,他开始修整河道。他寻找着合适的砖块,小心翼翼地组合着。

  源头出现了,上游出现了,河套出现了……九曲黄河一寸一寸地向“大海”流去。“大河源头”的滴滴答答声,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然后便是长江……

  他的手在地上一点点挪动,心思似乎也飞到了千里之遥。江山何其壮美,天地何等开阔。那些把臂言欢肝胆相照的朋友,那些故事,那些传说,那个就在他头顶上,让他魂牵梦绕的江湖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觉伤口似乎不太疼了。他的愈合能力一向很好,无论心灵还是躯体。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送饭的女人驻足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总想知道苏旷一个人在忙忙碌碌地干些什么,但底下黑糊糊的,又看不清。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发问:“你在做什么?”

  苏旷头也不抬:“玩。”

  “玩什么?”那女人努力弯弯腰,“有什么好玩的?”

  苏旷抬起头:“你有兴趣的话,欢迎来我家做客。”

  轰,门关上了。

  女人的好奇心是可怕的,又过了几天,那女人再一次问道:“你到底在玩什么?”

  苏旷这回头都懒得抬:“井水不犯河水,你管我。”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不行,我想看看……”

  然后她擎着一盏油灯,顺着绳索攀了下来。

  她愣了:“这些是什么?”

  苏旷闭着眼睛,一时还不能习惯光亮:“你是路痴?”

  他显然不太愉快,第一个“客人”就不怎么认同他的劳动成果。

  女人抬头道:“你们下来看看”

  两个男子一跃而入,带来一阵凛冽的寒风。

  苏旷缓缓地睁开眼睛那是很美的一个姑娘,长发松松地绾成髻,眉眼温柔如水,根本就不像平时凶神恶煞的那个声音。她披了件紫色狐皮的斗篷,斗篷的长毛上竟然还有雪花呵,过了这么久了?

  “这好像是太行山……”一个男子皱眉道。大多数人只能在画作上一览名山全景,他不确定,但是忽然眼前一亮,“这是光明顶。”

  斗室之中,已经变得干净,地上的砖石似乎都用瓷片细细刮过,虽然说不上干燥,但起码不再是阴冷潮湿。墙壁上的青苔也刮了三面,只有“靠海”的那面还留着。

  一条长江,一条黄河,蜿蜒着流入东南角的大海。四周已经有了七座山峰,形态各异地矗立着。墙上刮下的青苔覆在山上,葱葱郁郁。

  “你做的?”刚才说话的男子回头。

  “总不是你做的。”苏旷淡淡地道。

  另一个人一脚踢了过去:“什么玩意儿!”

  苏旷猛抽了口气,但刚才发问的男子拉住了那个人:“贺兄!别……挺像的。”

  “宋兄去过黄山?”

  “我家就是黄山山民,有三十年没有见过光明顶啦,还真是想得很。”那人忽然大笑起来山坡上居然还有几顶小蘑菇,想来是苏旷从木床上摘下来的。

  那女子看着屋角的苏旷。他褴褛不堪,衣衫已经脏得和皮肤同色,但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也像一座山。

  她问:“你还准备这么玩多久?”

  “你看不顺眼,毁了就是。”

  “好大的脾气。”女子眼波一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还要讲什么礼数?”

  “也有道理。”那女子举着灯,四下看了看,“你有什么想要的?”

  苏旷摇摇头。

  “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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