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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谢天还想立时追赶,可是只觉得气血上涌,心中大惊,连忙坐了下来,调匀真气,足足过了一盏茶时,才睁开眼来,站了起来。

  他知道,当时就算立即去追,也未必追得上铁髯老人和银姑两人,何况是现在?一想到枉自在江湖上称雄多年,来了两个人,便闹了个人仰马翻,连儿子都被人掳走,更是又气又急,忍不住全身发抖,就在这时,只见杨子索自外面疾奔了进来,杨子索那么高武功的人,尚且在一停下之后,脸色煞白,不住喘着气,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比较起来,还是谢天镇定一些,道:“怎么了?”

  杨子索苦笑着,道:“我追不上他们,若不是银姑手下留情,几乎不能回来了!”

  刚才事起仓促,杨子索是什么时候追出去的,谢天也没有看到。这时,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杨子索又道:“银姑她还说,替少庄主说的这门亲事,现在虽然不合情理些,但是日后,包管庄主和少庄主称心如意,要谢他们两人的大媒!”

  谢天的身子仍在发着抖,他长叹了一声,呆呆地抬头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刚才在向上拔起欲去追铁髯老人之际,银姑也跃在半空,眼看两人身子将要相撞,只因银姑讲了一句话,他便在快要相撞之际,倒翻了出去,那是因为银姑曾经说过,不论是什么男人,除了她的手、脚之外,若是碰了她身子的其它部分,那一定得娶她为妻,不然,便要死在她的手下之故。

  本来,银姑美艳无匹,尤其在二三十年前,真可说是天下第一美人,谁不想娶这样的美人为妻?可是,银姑美名远播,恶名却更甚,天下男子,可以说没有一个不垂挺她的美色的,但是一想到她的心狠手辣之处,也都不禁如同顶门之上直淋下了一桶冰水一样,谁还敢去亲近她?是以像这样的一个美人儿,蹉跎青春,竟至到现在,二十余年,直无人敢碰一碰她。

  银姑在离去之际,那句话中,大有幽怨之意,看来倒也不像是做作出来,而确乎是发自内心的!

  闲话表过不提,却说谢天呆呆地抬头看着屋顶,杨子索压低了声音,道:“庄主,这件事在庄内发生,外人未必知道。”

  谢天发出了一阵苦涩的笑声,杨子索又道:“庄主,银姑和铁髯老人,虽然行事任性,但看来,确然是来替少庄主做媒来的,不像是有什么恶意,少庄主此去,说不定会因祸得福!”

  谢天长叹了一声,低下头来,道:“子索,你可知道他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杨子索一怔,道:“莫非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人家的姑娘,所以人家不放过他?”

  谢天摇头,道:“不是,他……”

  谢天讲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还待向下讲去,可是却陡地住了口,因为突然间,他看到大厅上,除了他和杨子索之外,突然多了一个人。

  谢天一看到大厅中多了一个陌生人,那一吃惊,当真比铁髯老人将谢英杰带走时更甚。因为那人什么时候来,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而以他的功力而论,虽然他站着和杨子索在讲话,而且心神也很恍惚,但是无论如何,有什么人来,一进大堂,就算人是在他背后而来他也立时可以觉察。而如今,来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倒像是早已就站在那里一样,而他却不知人家何时进来的,若不是青天白日,他简直就将之当做鬼魂了!

  谢天陡地停了口,杨子索也转过身去,一看到那人,也惊得呆住了!

  那人站着不动,衣饰极其华丽,年纪很轻,面色极之苍白,简直就像是脸上涂了一层白中透青的粉一样,双眼之中,透出一片寒光,冷冷地望着谢天。

  谢天一惊之后,陡地大喝一声,道:“阁下是谁?”

  那年轻人缓缓地道:“少庄主谢英杰呢?我要见他。”

  谢天心中怒极,厉声道:“原来你也来找他的吗,可惜迟了,他被人带走了。”

  那年轻人双眉略扬,道:“叫什么人带走了?”

  谢天道:“银姑、铁髯老人,要是你能找他回来,我也感激不尽!”

  那年轻人看来是无动于衷,道:“那么,有几个问题,问问你也是一样。”谢天翻着眼,不知自己该如何对付这突然出现,看来如此神秘的年轻人,他还未曾出声问,只听那年轻人又道:“谢英杰是不是曾在时老爷子处学过艺?”

  谢天道:“那又怎样?”

  那年轻人道:“很好,他又曾在七十二变大圣门,学过功夫?”

  谢天一听,心中陡地一凛,这一次,他却没有立时回答,那年轻人则已然道:“是了,我要找的就是他,我会将他找回来的。”

  那年轻人说罢,已然转过身去,谢天忙道:“阁下尊姓大名,找小犬何事?”

  那年轻人并不出声,谢天只觉得怒不可遏,一日之中,他庄上,任人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这种事接二连三发生,他如何按擦得下?

  那年轻人才向前跨出了一步,他已然厉声吼叫,大踏步赶了上去。他去势极快,几步就赶上,一伸手,就向那年轻人的肩头搭去。

  谢天起先想,那年轻人的出现,如此突兀,自己要伸手搭住他的肩头,怕也不是易事,是以下手之际,连足了七八成之力。却不料他手掌才一下沉,便已搭中了那年轻人的肩头,他立时大喝一声,道:“别走!”

  那年轻人果然站定,转过头来,这时,谢天就在他的身后,和他隔得极近,年轻人一转过头来,更可以看清他面色之苍白,简直不类生人!

  谢天这时,心中着实后悔,不该将银姑和铁髯老人将谢英杰带走一事讲给对方听,因为这件事,若是传了开去,他飞龙庄从此英名扫地,再也见不得人了。在他喝止那年轻人之际,他已然想动手,将对方硬留下来的,但是他毕竟久历江湖,老成持重,及至那年轻人一转过脸来,不但脸色苍白得异样,而且,自他的脸上,像是有一股寒意,直逼了过来,令得人不由自主,心头一寒,是以立时松了手,只是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年轻人只是冷冷地望了谢天一眼,并没有出声,可是看他的神情,却分明是对谢天的这个问题,不屑回答之极,而且,立时又转过身去。

  谢天看到了这等情形,也不禁气往上冲,疾一翻手,又向那年轻人的肩头搭了上去。

  谢天的见识,毕竟非同凡响,他已经看出,那年轻人的行动飘忽,旁的不说,单是轻功,已然有极高的造诣,他只当自一伸手搭向对方,对方一定会身子立时向前,飘了开去的,是以他一面伸出手,一面已然提气,准备对方身形一动,立时如影附形追上去。

  果然,他这里手一扬起,那年轻人的身形,仍然挺立不动,可是如同在水面之上滑行一样,陡地向前掠了出去,走势快绝!

  谢天一见被自己料中,心中一喜,一声大喝,立时向前,疾追了上去,两人的相隔距离,仍然只有两三尺,看来谢天一伸手,仍然可以搭到对方的肩头上。

  但是,就在谢天疾追向前,惟恐被对方走脱的一刹那间,那年轻人才掠出了三五尺,突然站定。他刚才向前掠出的势子,快到了极点,这时陡地站定,更是突兀,谢天正在全力向前追赶,以他的功力而论,刚才和银姑险些在半空中相撞,尚且能及时翻出身子去,这时硬要收势后退,也不是在所不能。

  但是,他心中对那年轻人,却亦不怎么重视,一见对方突然停止,他非但不收势子,反倒真气鼓荡,身子向着那年轻人的背后,直冲了上去。

  在谢天想来,自己这鼓足真气一撞,少说也可以将对方撞出丈许开外去,对方若是功力不济,一定还要受内伤,先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再慢慢来问他的来历。

  谢天在心念电转间,两尺的距离,当真是瞬眼即至,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谢天的身子,已和那年轻人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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