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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龍老人哭然道:「公烈失德無能,只好由我一身擔當下來。」

  龍門棋士剛一瞪眼,弄月老人忙道:「古兄不是滿腹玄機嗎?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合計合計?」

  龍門棋士仰面道:「當然可以,不知剛才你老兒的諾言還算不算數?」

  弄月老人哼道:「幾時說了不算?只要說得有道理——」

  天龍老人勃然道:「古兄可是要我再上王屋?」

  龍門棋士一掌下切,叫道:「不錯,而且必須馬上去!遲則無法布置。」

  天龍老人沉聲道:「莫非古兄真要我立刻和冷氏一決生死?即使我有此意,無奈她宿疾復發,勝之不武,而且我也想先當面向唐老太問個清楚,取得確鑿罪證,才好再向冷氏問罪,明教而誅,公告天下人!」他這原是推委之詞。

  龍門棋士乘虛而入,啞然笑道:「不打不親熱,打過才又心疼了。既如此,就不該先傷和氣,而應與她聯成一氣,先向唐門叛女老妖婆問個清楚再說才對呀!」

  弄月老人心裡暗叫:難怪這老兒罵人轉彎抹角,設圈套扣人,確實棋高一著,不知他這次究竟有什麼妙著,這般神氣活現!

  天龍老人一時無語。

  王屋一會之後,他也已有點後悔,不該一時沉不住氣,為了面子而與曾同衾共枕的妻子動手,以至幾乎使愛女藍家鳳平白喪生,更得罪了白吟風等老友。

  再想到冷心韻宿疾發作時的痛苦,面色之難看,也惻然不忍。

  可是,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如果再上王屋,何以自處?

  萬一被人誤會,說自己一再相逼冷心韻,可真的成了無情無義的人了。

  或者,冷心韻性格好強,如誤會自己又去找她麻煩,真的要來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也不大好!

  好馬不吃回頭草,堂堂天龍堡主如果食言而肥,反覆其行,又上王屋,也必貽笑天下,因此,他為難地蹙眉不語。

  龍門棋士肅然厲聲道:「公烈兄,如把古今同當作朋友,就請聽我一次。朋友同榮共辱,患難相扶,我能讓你有損毫髮麼?事急矣,我們已在此耽擱不少時間,恐老妖婆已經動身,雖說約期明夜三更,我們必須寸陰必爭,走!」

  人已掉頭大步而行,奔向正北方。

  弄月老人沉聲道:「公烈兄,古老似有成竹在胸,度比江河,細流見納,氣如春夏,群物遂生。天下事,船到橋頭自然直,大丈夫能屈能伸,走吧!」

  天龍老人霍地起立,目孕淚光,慨然道:「藍公烈有友如此,快慰平生,死亦無憾,敢不如命?只是樂兄最好回洛陽坐鎮,兼顧大局為是!」

  四海神乞大笑道:「只要天龍兄在,丐幫也在,休戚相關,老化子自有分寸,走吧!」

  淡月疏星下,人影如輕煙,如怒矢,指向北方。

  ▼第三十八章 怪老奇兵

  最難受,最緊張、最悠閒,都被葛品揚一身承擔了。

  他和九子魔母等一行在一起,真是五味之外,別有滋味在心頭。

  他身落人手,雖未成階下囚,卻已不能分身報警,隨心所欲。憂急如焚,不知師父和師母情況如何?王屋有無充分準備?

  還有,西域番僧的動靜、趙冠的安危——

  這一切,無一不使他心中忐忑,脹悶欲裂,恨不得插翅飛起。

  一想到身在險境,自己生死,隨時都取決於九子魔母之手,不由更加不安。

  如果,雅凡等四女及那兩個婦人,揭穿他的「底牌」,結果會如何?

  魔母喜怒無常,不可以常情常理忖度,他怎能不緊張?

  為了故作從容,胸無城府,毫無機心,不啟人疑,卻又不得不故作安閒。

  最後,他狠下心來,無懼無畏,既來之,則安之,盡一人之心力才智應付,禍福吉凶,委諸天命。

  他也曾想伺隙逃走,只是他明白,以九子魔母以下之身手,一個逃不掉,只要被發覺他有圖逃之意,必觸其怒,自找苦吃。

  龍門棋士一路胡言亂語,亂扯《三字經》,卻只有他和羅集多少弄清言外之意,使他和羅集逐漸地走下心神。

  九子魔母似乎心中有事,根本沒有把他們三人放在心上。

  他們在魔母一句話之下,跟著她們進入距離王屋五十里遠近的一個小山莊進食小歇。

  趁雅凡等四女和兩個婦人在聆聽九子魔母低聲吩咐的空隙,龍門棋士比手劃腳,暗向葛品揚示意,暗授機宜,而後捂著肚子叫痛,找茅坑去了。

  一去就不再見人啦。

  就在葛品揚示意羅集也照方抓藥,自己也想腳底抹油之際,卻忽聽雅凡叫道:「葛少俠,姥姥有請呀。」

  有個「請」字,反使葛、羅二人有點不好意思,難道不吃敬酒,要吃罰酒?人家並未以「敵方」看待,行動自由,怎好「中途拔腿」?

  葛品揚一面忙應著,一面以眼色示意羅集冷靜,不可妄動。

  雅凡薔薇吐艷,落落大方地含笑把他領入內室。

  原來,魔母對一般人,倒不窮凶極惡,相反地,一片慈祥愷悌,儼然大富人家「太夫人」。

  一出手就是一袋紫金砂,向主人借宿一宵,為大家備點飲食。

  一袋金砂,足可供八口之家吃三輩子而有餘。有錢可以通神,山民性情樸實,就是不給一文,在淳厚人情下,也一樣會招待的,受此重金,再三誰讓,直至魔母說明不收就另到別家去,才全家忙著,一面讓出兩間潔淨房間給魔母以下下榻,一面殺雞、燙酒。

  這些,葛品揚都全看在眼裡,心中忖道:這老婆子號稱「魔母」,卻極有人情味,大約是指她對武林中人下手毒辣,近於魔道。如像這樣,簡直像一位和氣的老祖母,誰也不會想到她是縱橫江湖幾十年,殺人如草的一代女魔王。不知道她找我是有何意?如果能憑三寸之舌,使她收心點頭,消弭大劫,豈非第一好事?

  只見魔母仍是垂著面紗,顫巍巍地危坐在梨木大床邊上,二婦和雅真等侍立兩邊,看到他進房,含笑點頭,完全是一片祥和,毫無敵意。

  葛品揚大為感動,疾步上前,一揖到地道:「晚輩葛品揚,向老夫人請安。」

  魔母面紗一動,聲音十分緩和地道:「免了,好孩子。論年紀老身可作你祖母,受你一禮不為過,念你膽識過人,老身一生,殺人無數,見我面者喪膽,聞我名者驚魂,即使你初生犢兒不知老身來歷,憑你小小年紀,直前無畏,臨難不苟,老身就十分看中你。坐下!」

  雅真高興地給他端過一把梨木椅子。

  葛品揚稱謝道:「承老夫人過獎,二位大娘、四位姑娘都站著,品揚安敢失禮?」

  雅真拍著椅背道:「坐嘛,我不喜歡講禮的,是尊敬你是——老夫子呀,我已告訴姥姥了。」

  她一片天真無邪,憨語如流泉,句句動心弦,也不管雅凡連使眼色,竟伸出纖手,拉著品揚入座。

  品揚大窘,只好欠身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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