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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医圣毒王司徒求与四大长老等因弄不清柬帖中所言何事,困惑莫明,但由弄月老人前后措辞之变化上,已可想到其中必然大有文章,无如一时不便表示什么。

  空气又陷于一片死寂。

  弄月老人心潮汹涌,百感交集,意念纷驰。

  他的本意,原是鉴于目前形势紧急,敌势之盛,大出想象之外,刚才一场恶战,他倾一生所学,也只与对方一个二等人物打个平手,可知对方实力之强。

  龙门棋士古今同恃功轻敌,急于求胜,和对方硬拼玄功,更几乎受了重伤。据此估量,如果白发魔母一出手,再和那班武功诡异难测的西域番僧联成一气,后果何堪想象?

  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当机立断,不惜把数十年交情孤注一掷,直言冒犯,强逼蓝公烈同往王屋山,与冷面仙子求全修好。

  因他老于世故,洞烛人情。他认为,冷面仙子虽然迫于自己与医圣毒王的情面以及在爱女蓝家凤与葛品扬至情感动下松口,但女人为了面子,她在交付常平带给蓝公烈的密柬中,多少会故意刁难他,提出许多使蓝公烈丢面子、有损威严的条件,以遂其压制蓝公烈、抬高自己的心愿。

  果真如此,倘若那些“条件”不获天龙老人接受,或根本无法解决,则龙堡、凤帮释嫌修好,共同对外的愿望仍难实现,而眼前情势已至燃眉地步,所以,他不能呆等,只有不顾一切地,拼着与老朋友翻脸,使出强逼手段。

  不料,天下事每每出人意料之外,好比半路上杀出程咬金,他所谋求的目的可说已如愿以偿,但情形却已与先前完全不同了。以天龙老人之个性,加之自负人望,人名树影,爱惜羽毛,一旦与冷面仙子面面相对,势必引起直接冲突,那样,不但自己苦心孤诣促成他们夫妇释嫌修怨的愿望立成泡影,后果且将更糟。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蓝公烈再说,他不但不敢再劝天龙老人立即前往王屋山,反而觉得在目前情形下,最好不让他们夫妇见面。

  他忧心忡忡,有苦难言,双目交蹙,一无得计。

  就在此际,远远忽然传来四海神乞一声震耳大笑:“常少侠,辛苦了!令师在,速入见。”

  弄月老人心神狂跃,又惊又喜。

  惊的是老友蓝公烈正当心情恶劣、郁怒正浓之际,常平恰好赶到,万一密柬中果然有什么使蓝公烈面子攸关、难以下台的“难题”,岂非“薄言往诉,逢彼之怒”?火上加油,更加不可收拾。

  喜的是常平适时送来冷面仙子的密柬,且不论密柬内容如何,至少代表着一种书信往还,可证明冷心韵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决绝心意,一夜夫妻百夜恩,蓝公烈是性情中人,只要密柬中多少有点回心复合的意思,蓝公烈念在结发之情,自己和乐十方等人再从中加以斡旋,未尝没有旋转乾坤的希望。

  医圣毒王司徒求等人因未看过白发魔母那封密柬,不知情势的严重又已加深,一见常平赶到,俱都忧戚骤展,心情一松。

  只见常平满头大汗,全身衣服如被雨水浸透,气喘未定地疾步走入,猛吸一口气,举袖拭去额上汗水,向乃师肃然躬身为礼道:“劣徒常平拜见师父——”

  又向司徒求等行过礼,虽是长途飞驰,十分匆忙之下,仍不失沉稳气度,礼数周到。

  天龙老人蓝公烈沉声注目说道:“王屋之行如何?”

  常平恭答道:“师母有覆函回奉!”

  一手探怀,取出用桐油纸包着的密柬,双手捧着,递呈天龙老人。

  天龙老人伸手接过,双眉紧蹙。

  大家的目光都不自制地投向他,望着他干净利落地解开油纸包,撕开密柬封套。

  封套除去,是一张精制的“湘妃笺”,远远看去,好像满纸烟云,血泪斑斑!

  大家在紧张得几乎窒息之下,反而又都将目光避开,有如等候宣判。

  天龙老人蓝公烈神色不动,双目凝光,扫过柬笺上一行又一行工整的簪花小楷,一笔一画也不肯漏过——

  “书复天龙堡主蓝公烈大鉴:尺素已悉,寸心难明,昔年旧恨未消,今日萧墙祸起,妖婆寻衅,掐造事端,已请同门声讨去矣。吟风多事,品扬可教,心韵并非木石,君若诚意负荆,请先办妥三事:

  第一:于中秋之会上,当众宣告天下,昔年欺妻宠妾,出于无心。

  第二:着天风老人领回黑白二婢,发誓系自愿下堂求去,永不再进入天龙堡一步。

  第三:承认心韵多年心血所积的成果,天龙堡改名龙凤堡。

  另请承诺两件事:

  第一:承认心韵所收养之义子、义女,与天龙三徒一女一视同仁,无分轩轾,未来一切权益地位均等。

  第二:凤儿终身托付品扬,不容任何人僭越,纳妾容待后议,吾女绝不屈居别人之下。

  以上数端,如同意做到,心韵既愿不计半生蹉跎,凄凉岁月之苦,与君同御外侮,否则,各不相谋,听天由命,心韵当以有生之年,贯彻素志,五凤帮即使创于吾手,毁于吾手,成败利钝,非所计也。特此奉闻,言出无改!

  王屋冷心韵”

  天龙老人一口气看完,重重哼了一声,仰天狂笑。

  他面对这些难题,真有哭笑不得之感。

  第一个条件,近乎无理取闹,因为他是以为冷心韵已死,才另娶黑白双娇为继室,在他的看法,错在冷心韵,他没有错,要他向天下宣告,无异存心损毁他的威名、声望。

  第二个条件,更是欺人太甚!逼人太甚,因为既在妻死继弦的情况下,岂能厚彼薄此,黑白二人并未犯七出之条,何忍迫她二人下堂?有违情理。

  第三个条件,虽有商量余地,外附的两个条件更是事后才须解决的问题,但因以这种方式出之,却一样地不能为天龙老人所接受。

  天龙老人蓝公烈,堂堂一代武林领袖,禀性刚烈,岂肯屈服于一个妇人,尤其是自己妻子之前,落个“惧内”之名?

  不过,由柬中他却也得到了若干启示,了解了一些情况。她必然也接到了白发魔母的投书,所以说“妖婆寻衅”。

  “捏造事端”,显然是不承认白发魔母的指控。

  “已请同门声讨去矣”,她的同门,当然是天山胖瘦双魔,想必双魔早已潜来洛阳,暗中密谋对付白发魔母了。

  弄月老人一见天龙老人神情不善,便知最后的一点微薄希望亦告破灭,沮丧地只有摇头暗叹。

  天龙老人振腕一甩,把手中柬帖抛给弄月老人,同时一掌有力地按在桌上,大笑道:“蓝公烈三个字,看来面临考验了!”

  转向紧张不安的常平一挥手:“去歇着,等下为师或有差遣!”

  常平躬身退下。

  这么久,尚不见四海神乞乐十方回转。

  司徒求和丐帮四大长老等人心情紧张,都未注意到这一点,只惑然地看看天龙老人,又看看弄月老人。

  弄月老人强沉住气,静静看完密柬,暗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松弛了一下心情,凝声道:“公烈兄,依我看,此中大有隐情,必须——”

  天龙老人大手一张,目起威棱:“走!必须去王屋当面问那泼妇!”

  人已起身离座,向司徒求与四大长老一抱拳,道:“失陪了!”

  弄月老人一拉医圣毒王司徒求道:“我与司徒老儿为你们作个见证:谁有理,就帮谁!”

  四大长老和七位分舵舵主纷纷起立,肃然恭送。

  天龙老人领先腾身而起,转眼间,三位老人便走得不见踪影。

  ▼第三十六章 荒山古墓动干戈

  时正四更左右,也正是天色将曙未曙,鱼肚欲泛未泛,黎明前那一段最黑暗的时刻。

  洛阳城中,两条人影,飘忽如电,过房超屋,向朝阳居驰去。

  正是龙门棋士古今同和葛品扬二人。

  龙门棋士一怒之下,拉了葛品扬,匆匆离开丐帮洛阳分舵,悻悻然地骂天咒地,一路飞奔。

  葛品扬在忧伤愁苦之下,当时既无从向师父诉说,而眼看师父正值盛怒,也不宜有所逆耳之言,只有任由龙门棋士拉着走。

  夜风一吹,头脑立时清醒过来。

  他乃绝顶聪明之人,仔细一想,便知龙门棋士如此做法一定别有居心,素知此老古怪多端,诡计百出,更富于别人难及的阅历和世故,倒要看看此老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一直奔到朝阳居前面不远的街口,龙门棋士才停下脚步,似乎兀自余怒难消,恨恨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气煞老夫!”

  葛品扬暗暗失笑,道:“最好能对上一局,自然心平气和。”

  龙门棋士一吹胡子,瞪目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小子也和蓝公烈一样——”

  葛品扬笑接道:“一样的不近人情是么?”

  龙门棋士哼道:“一样地胡涂透顶!”

  葛品扬“噢”了一声道:“过奖,怎不说聪明透顶?”

  龙门棋士眨眼道:“你小子自命聪明,咳咳,可知老夫袖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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