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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天狼會的人來就來吧!無論天狼會的來不來,他也不會改變主意:他如今所以還留著不走,只是為了再作最後的觀望。

  他高大爺的目標太大,不比幾名小夥計,就是要走也得用點心機。

  如今如意坊中幾十雙眼光都盯在他一個人身上,他即使想走,事實上也脫不了身。

  要想分散眾人的注意,至少也得先等公冶長回來。

  公冶長回來了。

  公冶長一行三人回到如意坊時,東方天際,業已曙色微露。

  他們看到第一個人,是血刀袁飛。

  血刀袁飛倚立在曲欄下,身上已為露水濕透。這說明他已在庭院中站了一夜,甚至連站立的姿態都沒有改變一下。

  這位血刀一個人站在院子裡,是不是為了害怕天狼會的人攻進這座如意坊?

  公冶長知道?絕不是!

  他昨夜離開如意坊時,正好聽到後院尋遍艾四爺不著的叫嚷聲,當時,他便知道那位艾四爺一定採行了三十六計中的上計:溜之乎也!

  袁飛是艾四爺的人。

  艾四爺走了,竟連這位血刀也沒有知應一聲,他可以想像得到這位血刀的心情。

  所以,公冶長一點也不奇怪袁飛為什麼要一個人孤獨地在院子裡站上一整夜。

  感到奇怪的是薛長空。

  這位雙戟溫侯一向善於察言辨色,今天不知怎麼竟沒有留意到袁飛此刻臉上那種冷冰冰的表情。

  他熟絡地高聲道:「嗨,袁兄,坊裡昨夜有沒有出事?」

  袁飛只當沒有聽到,既不理睬,也沒動一下。

  薛長空這才發覺有點不對勁。

  他轉向公冶長,迷惑地道:「老袁在生誰的氣?」

  公冶長微微一笑道:「艾四爺。」

  薛長空一愣,似乎更摸不著頭腦:「誰?——艾四爺?」

  公冶長微笑道:「艾四爺為了獨善其身,已在昨夜溜掉了。」

  袁飛抬頭望向公冶長,目光充滿疑訝之色,意思好像說: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公冶長沒有去解答袁飛的疑問,繼續向薛長空笑著道:「袁兄生氣,便是那艾四爺實在太不像個人物。」

  他又笑了一下,道:「不過,不像人物的並不止一個艾四爺,下一個恐怕就要輪到你薛兄生氣了喔!」

  薛長空一呆道:「你是說?」

  公冶長微微一甩頭,笑道:「走,去後面見了高大爺再說。」

  後院大廳,冷清得像座靈堂。

  高大爺托著一根旱煙筒,一個人在大廳中來回走個不停,心情顯得很不穩定。

  走廊上坐了七八名家丁,有幾個已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其餘的也都眼布紅絲,疲態畢露。

  他們看到了公冶長,一個個才算勉強有了一點生氣。

  公冶長向其中一人吩咐道:「你們去把胡三爺,花六爺,以及谷慈谷師父統統請來。」

  等那家丁離去後,公冶長這才跨進大廳。

  高大爺停步轉過身來,將公冶長周身上下迅速打量了兩眼,見公冶長不像是受過傷的樣子,方露出一臉欣慰之色,關切而親切地道:「怎麼樣?老弟,這一夜可辛苦你了!」

  公冶長笑笑道:「也沒有什麼。」

  問的人問得油滑,答的人答得含棍,正好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

  這說明大家心裡都懷著鬼胎,大家都不希望一下觸及正題。

  不一會兒,胡三爺,花六爺,以及穿心鏢穀慈等人都到齊了。

  公冶長等眾人坐定之後,忽然含笑望著花六爺道:「艾四爺昨夜已經走了,六爺您可有什麼打算呢?」

  花六爺麻臉一白,瞪大著眼睛道:「公冶總管這話什麼意思?」

  公冶長微微一笑,說道:「如果六爺真的聽不懂我的意思,那我就不妨再說得更明白些。我的意思是說:目前敵眾我寡,雙方實力懸殊,艾四爺見機開溜,正說明大勢已無可挽回。六爺處在這種情況之下,有沒有預作妥善的安排?」

  花六爺勃然變臉道:「艾四是艾四,花六是花六,總管說的安排,又是什麼意思?」

  公冶長點點頭道:「只要有六爺這兩句話,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他接著轉向小留侯花人才,悠然注目道:「現在該輪到這位二爺解釋了,請問這位花二爺,你事先透露我和薛兄將要前往太平客棧的消息,使對方有機會設下重重埋伏,究竟是何居心?」

  廳中眾人聽了,無不大感意外。

  首先,他們根本就無法相信這一事實。公冶長宣佈要去太平客棧刺殺血觀音,是在花人才回坊之後,自從公冶長宣佈了這一決定後,就沒有人離開過如意坊,花人才當然也包括在內。

  花人才的消息是怎麼傳遞出去的?

  其次,令大家迷惑不解的是:以血觀音胡八姑一身驚人的武功,再加上重重埋伏,何以竟未能留住這位龍劍?

  是這位靈台傳人福分特別大?還是另有緣故?

  大廳中鴉雀無聲,人人都以驚奇多於憤怒的眼光,齊盯著花人才,想看這位小留候能有什麼反應。

  目前這種情勢,對花人才,可說是相當有利。

  只要這位小留侯能夠鎮定,他大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一口便將這個事實賴得乾乾淨淨!

  這是誰說的?

  有什麼證據?

  敵人的話,你也相信?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敵人的離間之計?

  如果明天敵人宣佈,血刀袁飛和雙戟溫侯薛長空,都跟他們有了勾結,你這位公冶總管是信還是不信?

  只可惜這位小留侯完全辜負了他的外號,他一開口,便等於招認了全部罪狀。

  「胡說,我不相信那女人會告訴你……」

  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喊的聲音夠大,只是臉孔已變色,雙手也在微微發抖。

  眾人一齊搖頭歎息。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

  公冶長又轉向花六爺道:「這位二爺是您六爺的人,現在您六爺看著辦吧!」

  花六爺能怎麼辦?

  無論換了誰,辦法都只有一個。江湖上的規矩,本來就很簡單;它不像王法那樣尊重人命,但經常執行得很徹底,而且很少受財勢所左右。

  花六爺也跟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反手一巴掌,對準花人才摑了過去。

  這一巴掌,摑得相當重,花人才一個踉蹌,向後連退好幾步,幾乎仰天摔倒。

  如果花人才夠聰明,他應該知道這一巴掌其實是救命的信號。

  花六爺願意打他?

  不得已也!

  如果他想通了這一點,他應該馬上認罪,並表示懺悔,那樣最多再挨幾下重的,然後花六爺一定會喝令家丁將他收押,俟公議後再處以應得之罪名。

  只要過完眼前這一關,他就活定了。

  他是花六爺的人,花六爺如何決定,別人自然不便多言。底下別人是否還有興趣來管這件事,定成疑問,就算大家一致將他議定死罪,花六爺到時候也必然會將他搭救出去。

  但是,這位小晉侯不知道是被一巴掌打出了真火,還是合該氣數已盡?他老哥竟然凶巴巴的,對著花六爺破口大駡道:「奶奶的,臭麻賊,你敢打我?你沒想想,這本來就是你麻賊的主意!如今,事情泄了底,你想我一人頂罪?嘿嘿,告訴你,麻賊,世上沒有這等便宜事!」

  花六爺一聲不響,突然飛起一腿,蹬向花人才心窩。

  跟先前那一巴掌恰好相反,這是要命的一腿!

  花人才只顧罵得起勁,沒防到花六爺會猝然下毒手,一時間避不及,給一腳蹬個正著。

  只見他腰一彎,像行鞠躬禮似的,向後連退兩步,雙手捧心,頹然坐地,鮮血自唇角汩汩湧出,只哼了兩聲,便搖擺著倒了下去。

  但是,花六爺也犯了一個錯誤。

  他的錯誤,與花人才的錯誤相同:做賊心虛!

  如果這位花六爺沉得住氣,他也大可以不認這筆賬!

  花人才勾結敵人,說是他的主意,證據又在哪裡?

  他大可以指稱這是花人才不甘受責,信口胡亂攀誣。

  至於他踢死花人才,那是一個人含憤出手常有的事。相信絕不會有人會對花人才表示同情,也絕不會有人認為這便是他花六爺知情的證據。

  只可惜這位花六爺一時心慌,竟也亂了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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