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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要不是他親眼看到這一切,他說什麼也無法相信,此刻這個戴著面具向他問話的人,就是剛才那位一表人材的天狼會主。

  面具的臉型,是個老人。

  如果單戴著這樣一副面具,當然不會有人受騙,以為面具後面的人,真是一位老人。

  令人吃驚的是,就在這短短一眨眼之間,這位天狼會主,從頭到腳,幾乎整個人都變了。

  他如今不僅變成了一個弓腰駝背,步履維艱的龍鍾老人,甚至還顯示出這老人正帶著一種什麼不治之症。

  他雙手十指枯瘦炭黃,語音沙啞發顫,呼吸短促沉重,說完話後,喘息不停,雖然只問了短短一句話,卻似乎已耗去他不少氣力。

  這當然都是對方憑一身玄功,斂氣藏神所煉化出來的形象,但逼真的程度,則幾已無懈可擊。

  接著,這位天狼會主腰一直,除去面具,又回復本來面目,含笑望著公冶長道:「現在少俠會過意來沒有?」

  公冶長當然懂得天狼會主這句話的意思。

  這意思就是說:血觀音胡八姑上了她自己一雙眼睛的當,以為他這位會主已將不久于人世。

  公冶長眼珠轉動了一下道:「那女人難道不曉得會主已練成了一身玄功?」

  天狼會主道:「曉得。」

  公冶長道:「既然曉得,她怎麼還會有這種想法?難道她對這種玄功所知有限,不知道會主憑玄功可以任意改變形象?」

  天狼會主微笑道:「正因為她比別人懂得多,所以她也同時知道另外一件事。」

  公冶長道:「另外一件什麼事?」

  天狼會主道:「她知道這是玄功最霸道的一種,練時稍有不慎,便會有走火入魔之險。」

  公冶長道:「因此,她懷疑——」

  天狼會主點頭道:「不錯,懷疑。也正由於她一時尚無法確定我是否真已練岔了氣,所以她目前多少還有一點顧忌。」

  公冶長眼珠子又轉動了一下道:「會主這樣做的用意,無非是想借此考驗部分屬下的忠誠程度,如今既已獲得結果,為什麼不立即予以懲處?」

  他懷疑這位天狼會主,是不是為了某種原因,也對血觀音胡八姑那女人有所顧忌?

  同時,他更懷疑,這位天狼會主今夜表現得如此友善,是不是意圖假手外人,來為天狼會清除叛孽?

  天狼會主似已瞧透公冶長的心意,神色一肅,莊容回答道:「我暫時未對這女人採取行動,是為了兩個原因。第一:這女人在本會位高權重,平時人緣極佳,如其蓄謀已久,必然不乏共事黨羽,本會弟子眾多,一時清查不易,且必須罪證確鑿,一鞠而服,方足以申威昭信。」

  公冶長雖點頭,他知道這是實情。處置一個像胡八姑這樣的女人,的確輕率不得。

  天狼會主接下去道:「至於第二個原因,說來二位也許無法相信。我事先雖沒有想到公冶少俠今夜會有這種安排,事實上我確是在等待著這樣一個機會。因為我非常希望在除去這女人之前,能有一個機會讓外界明白:天狼會某些令人不齒的作為,只是會中少數不肖之徒的胡行,它本身並不如大家所想像的那樣,是一個可怕的血腥組織!」

  關於這一點,公冶長暫時不想有所表示。

  天狼會也許真的不是一個血腥組織,但這必須以行動來加以澄清,單靠口頭上的辯白是不夠的。

  他們可以相信對方是一片至誠,但他們絕不會信而不疑,或是代為四處宣揚。

  天狼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只有天狼會本身才能予以證明。

  天狼會主抬頭望望天色,知道已耽擱二人不少時間,於是帶著歉意抱拳道:「話說到這裡為止,總結一句:天狼會不會改變將七雄逐出關洛道的原旨,但絕不會再採取激烈手段。諸位少俠今後對本會為敵為友,全憑睿智自決!」

  公冶長也抱起雙拳道:「如會主言行必依義理,定獲神明保佑,伏祈珍重!」

  走出小巷之後,薛長空四下望了一眼,然後湊近公冶長身邊,低低地道:「你對這位天狼會主的看法怎麼樣?」

  公冶長深深吸了口氣搖著頭道:「太難下評語了,如果一定要我回答,我也許只有四個字可以回答你。」

  「哪四個字?」

  「高深莫測!」

  薛長空皺緊眉頭向前走了一段路,忽又轉過頭來道:「你看這個傢伙,會不會是個口不應心的偽君子?」

  公冶長苦笑了一下道:「但願不是。」

  薛長空道:「但願?」

  公冶長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像這樣的人才,如果竟是個偽君子,你我恐怕都會死無葬身之地……骨……」

  對留在如意坊內的人來說,這一夜是夠漫長的。

  首先是艾四爺的不辭而別,使全坊人心惶惶,如臨世界末日。

  這並不是說這位艾四爺的分量有多重,而是他老哥一走,無異敲響一記喪鐘:強敵逼境,大勢已去,要活命的只有一條路——腳底抹油。

  如果當時由公冶長等人出面鎮撫一下,情況也許會好一些。但是,一個公冶長,一個薛長空,這兩位支柱人物,又一去音訊杳然,這更使全坊陷入一片混亂。

  關洛七雄,已成為一個歷史上的陳舊稱呼。實際上,如今七雄已只剩下高大爺,胡三爺,花六爺等弟兄三人。

  胡三爺驚悉滅門之變,神志崩潰,已只比死人多口氣。

  花六爺心懷異謀,自然不會關心大局如何變化。他的路已經鋪好了,他為什麼還要擔心?

  他只擔心天狼會的人來得太慢!

  而高大爺則早就成了一個衣冠架子,別說鎮定人心了,事實上他這位龍頭老大比手底下的人更沉不住氣。

  他的七姨太太,小名叫巧姐幾,是去年從萬花樓討回來的。

  這位巧姐兒進門時,才十八歲,雖是青樓出身,卻能寫又能算,幹練無比。

  高大爺本人墨水有限,自從討了這位年輕美麗又能幹的七姨太,除了享盡豔福不說,在財務處理上,也等於多了一個得力而又可靠的幫手。

  艾四爺的不辭而別,除帶給高大爺震驚與憤怒之外,同時也提醒了這位金蜈蚣一件事。

  局面既已不可收拾,他為什麼一定還要硬撐下去?

  他斂聚的財富,已相當可觀,他如今雖然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但身體仍舊十分健壯,他為什麼不帶著黃金美人,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痛痛快快和舒舒服服地享上幾年老福?

  所以,他定下心神之後,立即悄悄採取行動。

  他先吩咐七姨太太收拾細軟,連貼身丫鬟也給瞞著,收拾完畢後,由花狼趁夜護送出鎮,約定在六十裡外杏花鎮上一家小客棧會面,不見不散。

  也許有人奇怪,像這種大事情,這位高大爺為什麼要差派一名賭坊裡的夥計,而不託付給忠實可靠的心腹管事張金牛?

  事實上,這種小地方,正應了一句俗語:薑是老的辣!

  年輕的姨太太,成箱的黃金珠寶,你以為這位高大爺真的放心得下?

  花狼和七姨太太上路之後,高大爺將張金牛叫去一邊,不知低低交代了幾句什麼話,張金牛點點頭,立即匆匆出門而去。

  這位張管事負的是什麼使命,自是不問可知。

  現在。高大爺也安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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