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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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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款则循那伙计之暗示,一律题上‘了然斋主’四字化名。 他写完了,正自担心那伙计不知道会不会挑剔,没有想到,他一搁下笔,那伙计便拿去在壁间显目处贴了起来。 楼中酒客,争相抬头望去,登时喷喷之声四起。 那伙计兴冲冲地走过来,含笑说道:“恭喜,恭喜!相公文才,果然不凡,您听这些客官爷,几乎没有一位不喊好,真是大大的了不起!” 辛维正赧然逊让道:“乱涂而已。” 那伙计脸一偏,低接道:“相公如果方便……” 辛维正怔了怔,诧异道:“酒还没有喝完,就算账了么?” 伙计低低伸手一指道:“不,小的是指挂出那两幅对联的十两银子。” 辛维正当场一呆,几乎气昏过去!他做梦也没想到,要付银子的,原来是他而不是“楼”方。 他忍了又忍,方始瞪着对方道:“这算什么理?” 那伙计也觉得非常奇怪道:“咦,事先不是说得好好的么?” 辛维正耐着性了,点头道:“是的,是的,就算我们事先说得好好的——我现在是问:这算什么理?稍为解释一下,也花不了尊驾多少时间。” 那伙计翻了翻眼皮道:“这还用解释么?” 辛维正点头道:“是的!” 伙计眨着眼说道:“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辛维正应声道:“岳阳楼!” 伙计紧接着道:“知道这座岳阳楼,一天下来,进进出出,有多少位客人么?” 辛维正点头道:“很多!” 伙计一咦道:“这不就得了么?你相公扬名,敝楼得益,这有哪点不合理?生意人不图利,还能算是生意人么?” 辛维正点头道:“很好,继续说下去!” 伙计理直气壮的接下去说道:“再说,敝楼通统就只这么大一点地方,假如人人得而题之咏之,张之挂之,敝楼还要不要再做生意?” 辛维正站起身来,座椅一踢,淡淡说道:“好得很,反正各人都有一套理,你老哥的一套已经说完,那就再看看小爷的一套可也!” 即于此际,忽自楼角走出一名瘦小的老人,那老人双臂挥动,高声说道:“慢来,慢来——” 那伙计一见老人出面,连忙赔笑道:“惊动了郭爷,真是罪过。” 从伙计词色间,可以看出,这名郭姓老者,不但是岳阳本地人,可能在地面上还有相当头脸。 郭姓老者并不答理伙计的招呼,径向辛维正走过来,笑了笑,问道:“老弟外乡来的吧?” 辛维正欠欠身答道:“正是。” 老者接着笑道:“今天这件事,你们双方都有理,冲着老汉这个老面子,最好还是由老汉来为你们和了吧!” 辛维正默然未作表示,等待对方进一步解释,什么叫做“双方都有理”?他很感激老者出面打圆场,但对老者这句“双方都有理”却不甚满意! 郭姓老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老汉所谓‘双方都有理’,是说:在你老弟,以文章 换取润笔之资,固属理所当然之事,但是,你老弟须知他们这座岳阳楼,此例由来已久,并非对你老弟一人有所特别。而这,正是老汉断定你老弟系来自外乡之原因。 因为你老弟若是本乡本土之人,今天也许就不会生出此一误会了!” 笑了一下,接着又道:“所以,老汉鉴于事出误会,愿意为你们仲裁解决。解决之方式为:那两幅对联马上取下,彼此两不找。酒楼这边,纸墨费由老汉负责,老弟这边,如能割爱,两幅对联老汉愿意奉酬相购。两位意下如何?” 那伙计忙道:“全凭郭爷吩咐就是!” 老者望着辛维正道:“老弟怎么说?” 辛维正垂落视线道:“小子只有说惭愧。至于这两副对联,只要老丈人不嫌浊目,小子可以免费奉赠,以报雅爱……” 老者大喜,自伙计手中接过那两副由壁间取下的对联,扭头大声道:“全记在老汉账上!” 两三名伙计一起哈腰道:“是!” 老者转身一拍辛维正肩头道:“走,老弟,去老汉果园中,由老汉陪你老弟再好好喝几杯尸 下楼沿湖岸北行,约三里许,果见路旁有一片占地极广的果园。园中桃、李、柿、梨、石榴、瓜果等无不具备。 时值炎夏,桃李早已过时,柿于是青的,石榴尚未落蒂,只有那些梨于,块块累累青中泛黄,挂了满树。 转入园中,老者顺手关上园门,指着果林中那一方方的翠畦笑道:“依老汉之意,比较名贵的还是那边那些埋在泥土中的玩艺儿:‘鹦哥紫’‘一捻红’‘六月雪’‘梨不换’,天下名种,应有尽有,包你老弟在外面有钱买不到!” 辛维正早全然忘却刚才那一场不愉快,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有这么多的动人名称?” 老者哈哈大笑道:“萝卜是也!” 辛维正也跟着笑道:“果然好东西,小可最喜欢吃,吃得最多的,便数这玩艺儿!” 老者转向一排茅屋走去,一面笑着挥手道:“瓜果、蔬菜,选你老弟中意的,随便采摘,老汉去备酒。” 辛维正不惯客套,笑应一声好,依言走去果林中,开始拔菜摘果——同时默忖着这老头令人迷惑的身份——这老头真的只是一名老圃? 若就眼前所见之事实而言,当然假不了。 可是,再想想刚才:岳阳楼上那批伙计,眼光是多么的势利! 那批家伙真会对一名靠种果菜为生的老人,那般尊敬? 辛维正恁是怎么想,也是想不通,最后却忽为之哑然失笑:“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试问:这老头不管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与他又有何关? 他们今天,不过是萍水偶逢。现在,他已经知道的是,老头人不俗,有书卷气,有侠义风,跟他辛维正一见如故,他送了对方两幅联轴,对方将款以素酒——席——这不就完了么? 不一会,酒菜办齐,老少相对举杯,一面谈论着三湘胜景,一面吃喝,其乐融融,溽暑全消! 这一顿酒,由午后一直吃到日落西山,宾主仍无罢杯之意。 吃喝这半天之中,天南地北,上下古今,话说了一大堆,酒却未喝多少,饶得如此,辛维正依然有了七分酒意。 最后,他一双眼皮实在睁不开了,只好摇摇头,红着脸孔笑道:“醉是没有醉,不过……” 老人微微一笑,摆手接着道:“不必多说了,身后就是凉榻。 饮不过量,方有酒趣。你老弟的一切,老汉我已粗知三分,明天也许会带给你老弟一个好消息!” 辛维正一哦道:“有什么好,好消息?那,那为什么……不,不……不现在说出来?” 老人笑了笑,说道:“话非一言可尽,还是先睡一觉,等酒醒醒再说吧!” 辛维正霍地站起身来,叫道:“什么?你,你以为我醉了?笑话!来来来,咱,咱们再干,干,干它个三大杯试试!” 老人忍住笑,摇手道:“不,你老弟听错了。老汉是说,须待我老汉酒醒醒,方能说得清楚。你老弟海量,当然不会醉!” 辛维正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样说还差不多!” “啪!”身子一转,座椅跟着倒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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