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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君子可欺之以方(7)


  周芷若却不与三僧正面交锋,只在圈外游斗,见到金刚伏魔圈上生出破绽,便即纵身而前,一遇黑索拦截,立时翩若惊鸿般跃开。

  这么一来,张无忌和她武学修为的高下登时判然,旁观群雄中不少人窃窃私议:“近年来武林中传言:明教张教主武功之强,当今独步。果然名不虚传。昨天他是故意让这位宋夫人的,这叫好男不与女斗啊。”“什么好男不与女斗?宋夫人本来是张教主的妻子,你知不知道?这叫做故尺情深!”“呸!只有故剑情深,哪有什么故尺情深?”“你不见张教主手中使的是两根铁尺?”“后来宋夫人也不下毒手杀张教主,那岂不是故手情深?”

  少林三僧和张无忌的招数越出越慢,变化也愈趋精微。周芷若的武功纯以奇幻见长,制服武当二侠实是她成就的峰巅,说到内功修为,比之俞莲舟、殷梨亭尚远为不如。这时张无忌与少林三僧各以真实本领相拼,半分不能取巧,她竟已插不下手去,有时软鞭一晃,上前进攻,在四人的内劲上一碰,立时便给弹了出来。

  又斗小半个时辰,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急速流动,圣火令上发出嗤嗤声响。少林三僧的脸色本来各自不同,这时却都殷红如血,僧袍都鼓了起来,便似为疾风所充。但张无忌的衣衫却并无异状,这情景高下已判,倘若他是以一对一,甚而以一敌二,早已获胜。他所练的九阳真气原本浑厚无伦,再加上张三丰指点,学得太极拳中练气之法,更是愈斗愈盛,最能持久,实可再拼一两个时辰,以待对手气衰力竭。少林三僧拼到此时,已瞧出久战于己不利,突然间齐声高喝,三条黑索急速转动,索影纵横,似真似幻。张无忌凝视敌素来势,一一拆解,心下暗自焦急:“芷若武功招术虽奇,毕竟所学时日无多,尚比不上外公和杨左使二人联手的威力。我独力难支,看来今日又要落败了。这次再救不出义父,那便如何是好?”

  他心中一急,内力稍减,三僧乘机进击,更是险象环生。张无忌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想起昔年冰火岛上谢逊对他的慈爱,又想谢逊眼盲之后,仍甘冒大险重入江湖,全是为了自己,今日若救他不得,委实不愿独活。眼见渡难的黑索自身后遥遥兜至,他再不顾自己生死安危,左手疾举,便让这一索击中手臂,以挪移乾坤之法卸去索力,右手圣火令挡住渡厄、渡劫双双攻来的黑索,身子忽如大鸟般向左扑出,空中一个回旋,已将渡难那条黑索在他所坐的苍松上绕了一圈。

  这一招直是匪夷所思,张无忌左臂力振,向后急拉,要将黑索深深嵌入松树树干。渡难大惊之下,急向后夺。张无忌变招奇速,顺着他力道扯去。松树树干虽粗,但树根处已有一半为三僧挖空,用以遮蔽风雨。此刻给一条坚韧无比的黑索缠住,由张无忌和渡难两股内劲同时拉扯,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巨响,松树自挖空处折断,从半空倒落。

  乘着渡厄、渡劫二僧惊愕失措的一瞬间,张无忌双掌齐施,大喝一声,推向渡厄身居的苍松。这股掌力实乃他毕生功力所聚,那松树抵受不住,当即折断。两株断下的松树连枝带叶,一齐压向渡劫所居的松树。双松倒下时已有数千斤的力道,张无忌飞身而起,双足更在第三株松树上一蹬,那松树又即断折,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缓缓倒下。

  其时松树折断声、群雄惊呼声闹成一片。张无忌手中两枚圣火令使力向渡厄、渡劫掷了过去。两僧既须闪避从空倒下的松树,又要应付飞掷而至的圣火令,登时闹了个手忙足乱。

  张无忌身子一矮,贴地滚过倾侧而下但尚未着地的树干,已攻入金刚伏魔圈中心,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双掌前推右转,已推开盖在地牢上的大石,叫道:“义父,快出来!”他生怕谢逊又不肯出来,不待谢逊答应,探手下去,抓住他后心便提了上来。

  便在此时,渡厄和渡劫双索齐到,张无忌迫得放下谢逊,怀中又掏出两枚圣火令,掷向二僧,双手快如电闪,抓住了两条黑索的索尾。渡厄、渡劫正要各运内力回夺,圣火令已掷到面门,双令之到,快得直无思量余地,两僧只得撒手弃索,急向后跃,这才避开了圣火令之一击。其时渡难左掌已当胸拍到,张无忌急叫:“芷若,快绊住他!”斜身疾闪,抱起了谢逊,只须将他救出了三松之间,少林派便没话说。周芷若哼了一声,微一迟疑,渡难右掌跟着拍到。张无忌身子稍转,避开背心要穴,让这掌击中了肩头。

  他抱了谢逊,便要从三株断松间抢出。谢逊道:“无忌孩儿,我一生罪孽深重,在此处听经忏悔,正心安理得。你何必救我出去?”张无忌知义父武功极高,若坚决不肯出去,倒难应付,说道:“义父,孩儿得罪了!”右手五指连闪,点了他大腿与胸腹间的数处穴道,令他暂时动弹不得。

  就这么稍一阻滞,少林三僧手掌同时拍到,齐喝:“留下人来!”张无忌见三僧掌力将四面八方都笼盖住了,手掌未到,掌风已森然逼人,只得放落谢逊,出掌抵住,叫道:“芷若,快抱义父出去!”他双掌摇晃成圈,运掌力与三僧对抗,使三僧无一能抽身阻拦周芷若。这是乾坤大挪移心法中最高深的功夫之一,掌力游走不定,虚虚实实,将三僧的掌力同时粘住了。

  周芷若跃进圈子,到了谢逊身畔。谢逊喝道:“呸,贱人……”周芷若一伸手便点了他哑穴,叱道:“姓谢的,你这时还出口伤人?你罪行滔天,命悬我手,难道我便杀你不得么?”说着举起右手,五指成爪,便往谢逊天灵盖上抓了下去。

  张无忌一见大急,忙道:“芷若,不可!”其时他与三僧正自各以平生功力相拼,三僧虽无杀他之意,但到了这等生命决于俄顷的关头,不是敌伤,便是己亡,实无半点容让的余裕。张无忌一开口,真气稍泄,三僧的掌力便排山倒海般推将过来,只得催力抗御。双方均于无可奈何之际,运上了“粘”字诀,非分胜败,难以脱身。

  周芷若手爪举在半空,却不下击,斜眼冷睨张无忌,冷笑道:“张无忌,那日濠州城中,你在婚礼中舍我而去,可曾料到有今日么?”

  张无忌心分三用,既担心谢逊性命,又恼她在这紧急关头来算旧账,何况少林三僧掌力源源而至,纵然专心凝神应付,最后也非落败不可,这一心神混乱,更是大祸临头。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霎时之间,前胸后背、衣衫都已为大汗湿透。

  杨逍、范遥、韦一笑、说不得、俞莲舟、殷梨亭等看到这般情景,无不大惊失色。这些人心中念头均是相同,只叫救得张无忌,纵然舍了自己性命,也绝无悔恨,但各人均知自己功力不及,别说从中拆解,便算上前袭击少林三僧,三僧也会轻而易举地将外力移到张无忌身上,令他受力更重,那是救之适足以害之了。

  空智纵声叫道:“三位师叔,张教主于本派有恩,务请手下留情。”

  但四人的比拼已到了难解难分的地步,张无忌原无伤害三僧之心,三僧念着日前他相助解围,也早欲俟机罢手,只双方均已骑虎难下。三僧神游物外,对空智的叫声听而不闻,其实便算得知,却也无能为力。

  韦一笑身形轻晃,如一溜轻烟般闪入断松之间,便待向周芷若扑去,却见周芷若右手作势,悬在半空,自己倘若扑上,她手爪势必立时便向谢逊头顶插下。谢逊若死,张无忌心中大悲,登时便会死在三僧掌力之下。韦一笑与周芷若相距不到一丈,便即呆呆定住,不敢上前动手。一时之间,山峰上每人都似成了石像,谁都凝神不动,不做一声。

  蓦地里周颠哈哈大笑,踏步上前。

  杨逍吃了一惊,喝道:“周兄,不可鲁莽。”周颠毫不理会,走到少林三僧之前,嬉皮笑脸地说道:“三位大和尚,吃狗肉不吃?”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煮熟了的狗腿,在渡厄面前晃来晃去。这两日少林寺中供应的都是素斋,周颠好酒爱肉,接连几日青菜豆腐,如何能挨?昨晚偷了一只狗,宰来吃了个饱,尚留着一条狗腿,此刻事急,便去扰乱少林三僧的心神。杨逍等一见,尽皆大喜,心想:“周颠平时行事疯疯癫癫,这一着却大是高招。”均知比拼内力,关键全在于专志凝神,周颠上前胡闹,只须有一僧动了嗔怒,心神微分,张无忌便可得胜。

  三僧视而不见,毫不理会。周颠拿起狗腿张口便咬,说道:“好香气,好滋味!三位大和尚,吃一口试试。”他见三僧丝毫不动声色,当下将狗腿挨到渡厄口边。待要塞入他口中,旁观的少林群僧呼喝:“兀那癫子,快快退下!”周颠将狗腿往前送出,刚碰到渡厄口唇,突然手臂剧震,半身酸麻,啪的一声,狗腿落地。原来渡厄此时内劲布满全身,已至“蝇虫不能落”的境界,四肢百骸一遇外力相加,立时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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