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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这个阮德入中国经已四代,世世代代承应宫内大工,家传绝技,到他这一代更加发扬光大,绝无疑问是一个天才,再加上刘瑾手下太监指点皇帝的癖好,将这座雄宫设计得当真是既新奇,又隐密,更方便,表面看来左右两列曲尺平房围着一座大殿,平淡无奇,实则结构奇特,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千门万户,处处可通,隋炀帝的迷楼亦不过如是。

  户部的钱,工部的料,中军都督府征发来的军夫,要多少有多少,这座离宫很快便建成,皇帝边亲自拟名、正殿叫“太素”,殿前大池叫“天鹅”,两翼钩连的密室原叫“虎房”,但后来皇帝发现老虎原来并没有豹子的矫捷威猛,便改名“豹房”。

  皇帝虽则仍然很喜欢这个地方,心情却实在已没有了,尤其是现在。

  这么多年下来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刘瑾的行事作风,明知道刘瑾一定会为陆迁的事到来一趟,小德禄入报,他一些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因此松过一口气,虽然他已经学会了忍耐,事情能够早一些解决总是好的。

  常胜的出现他也一样不觉得意外,这个太监原就是刘瑾的心腹手下,现在更就是提督东厂。

  他一向不大喜欢这个太监,却不能不承认这个太监有一身很不错的本领,亦知道这也就是刘瑾宠爱这个太监的原因。

  刘瑾将这个手下带在身旁,绝无疑问此行非达目的不肯罢休,他只有希望刘瑾留有余地,不要令他这个皇帝太难堪。

  无论什么时候刘瑾红润的脸庞总是堆着笑容,常胜却恰好相反,面色也总是大病初愈一样,终年苍苍白白的,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例外,满布血丝,眼圈亦是赤红色,彷佛天生,又彷佛描画上去。

  他的年纪并不大,头发却白多黑少,两条眉毛也是,有人说这是因为他所练的内功影响。

  这种内功据说是一种邪门内功,而不管怎样,他给人的一向是一种邪恶的感觉。

  小德禄知情识趣,立却退出,剩下皇帝与刘瑾常胜三人。

  “陆迁勾结江湖黑道,暗中扩张势力,密谋造反!”刘瑾单刀直入,“有这种事情?”皇帝唯有装做有些诧异的。

  “内厂已查得真凭实据,请皇上立即下旨,予应得之罪!”

  “密谋造反──”“罪大恶极,非杀不可!”

  “证据呢?”

  “常胜就是证据、他负责调查此事,了如指掌!”

  “哦。”皇帝皱了皱眉头。

  “事不宜迟,微臣已替皇上拟好圣旨,请皇上过目!”刘瑾圣旨在手,迫前。

  皇帝接在手中,一看皱眉:“陆迁三代忠良,我看活罪难饶,死罪则可免,改判充军塞外如何。”

  “密谋造反,罪诛九族,所以只杀陆迁一人,微臣已经替皇上考虑到很多方面的了。”刘瑾随即吩咐常胜:“还不为皇上磨墨?”

  墨其实经已磨好,常胜应声将笔送到皇帝手上,皇帝虽然知道这是有计划的行动,接笔在手,仍难免一呆,一滴墨汁实时纵笔尖滴下,在案上溅开了一朵墨花。

  刘瑾目光一落:“你好不小心,还不向皇上请罪。”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常胜伸手抹向案面,那双手掌剎那变成铁青色,一抹而过,木粉飞扬,案面白了一片。

  皇帝看在眼内,面色一变。

  刘瑾接喝一声:“退下──”常胜退到刘瑾身后,刘瑾这才道:“皇上请──”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道:“陆迁果真有造反之心,合该处死。”手中笔也终于落下。

  陆迁回到家中又昏迷了一次,这一次醒转,人也完全清醒过来,想得很多很远,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眼盖一阵急颤中张开,大呼:“丹儿──”“孩儿在这里。”一直侍候在床边的陆丹急忙将陆迁扶住。

  陆迁一颗心这才放下。咬牙切齿的:“刘瑾这个奸贼──”下面的话尚未接上,咽喉已然被怒气堵塞住,陆丹忙劝解:“爹千万保重,有的是机会。”

  陆迁吁了一口气:“这个奸贼权倾朝野,奏章只怕根本送不到皇上的手上。”

  陆丹方要说什么,陆迁话已经接上:“今日他将我杖责八十,虽然泄过一口气,但以他为人的阴险毒辣,只怕不会就此罢休,”“有孩儿在,爹大可以放心。”陆丹剑眉飞扬。

  陆迁目光落在陆丹的面上,摇着头叮嘱:“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清楚这个儿王大生侠骨,好打不平,而且明辨是非,自幼被他送上武当山,更学得一身武功。

  他时常以有这样的一个儿子为荣,也虽然只得这一个儿子他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放踪溺爱,否则根本就不会送上武当山去,事实他亦时常鼓励陆丹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可是这一次不同。

  “别人怕刘瑾,孩儿可不怕!”陆丹握着拳。

  “大内高手如云,刘瑾身旁不乏能人异士,你只手单拳,孤掌难鸣,又起得了多大作用?”

  “只要孩儿小心谨慎──”“一击不中,以后便再没有机会,万一不幸落在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爹时常教导孩儿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要杀刘瑾的大不乏人,让他知所防备,再要对付他使困难了。”升迁叹息:“陆家三代忠良,人所共知,他纵然陷我于不义,罪诛九族,我之外相信也不致祸及其它人。”

  陆丹显然没有考虑到这许多,听说不由怔住。

  “切记爹就是刚愎自用,才落到这般田地──”

  “我们走──”

  “走不得!”陆迁摇着头:“这一走便是畏罪潜逃,烦尽长江之水也难得清白的了,再说,刘瑾只怕亦已早有准备──”

  话口未完,一声“圣旨到──”已传来。

  “爹──”陆丹面色大变。

  “来得倒快。”陆迁反而笑了:“生死有命,乱臣贼子迟早也会得他应得的报应的。”一顿,他接喝:“来人,侍候我整装接旨。”

  家人仓皇奔进来,陆丹没有作声,跪倒在陆迁身后。

  陆迁从容不迫的换过一身光鲜的朝服,在家人的搀扶下走出大堂。

  陆丹目送,目眦迸裂,握拳双手的指节已发白,心头一股怒火,一触即发。

  圣旨外边有一杯毒酒,要陆迁自行了断,皇甫忠皇甫义与阴差同来,可见刘瑾的决心。

  陆迁接过圣旨,取酒在手,冷笑:“陆迁死不足惜,只惜逆阉弄权,大明江山总有一天断送在这个逆阉的手上。”

  “住口──”皇甫忠暴喝。

  陆迁目光转落在皇甫忠面上,不怒而威,皇甫忠竟然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升迁也没有再说什么,仰首将毒酒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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