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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枯木──”在武当派“木”字辈在“松”字辈之上,枯木是青松、燕仲天的师叔,武功据说尤在木字辈掌门灵木道人之上,但性情孤僻,一直都得不到掌门师父欢心,所以掌门一位才传至灵木道人,也因而一气之下,隐居在三重峰绝壑之下。这些年来他都没有出现,大部份的武当派弟子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白石所以知道也只是因为整埋以前掌门人的遗物偶然发现。

  在灵木道人遗下的武功心得中盛赞枯木天资聪敏,博闻强记,是历代武当派弟子中对武当派武功最有研究的一个,也是最成功的一个。这所谓练功到底到甚么地步,是否连天蚕功也都已练成功?却没有记载。

  白石,云飞扬当然都奇怪当年青松、燕冲天何以不找这个人指点?

  青松、燕冲天甚至没有在他们面前提及这个人,所以对这个人的是否存在他们难免怀疑,但既然知道,总要去找寻一问。

  这也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三重峰一重比一重高,也一重比一重险峻,这当然都不能够令白石云飞扬却步,但到了最后一重的绝壑前,白石却不由为之气短。那个绝壑笔直如削,下望雾气迷慢,也不知有多深,最要命的是绝壑上寸草不生,完全没有可以攀附的东西。

  “若说这个绝壑下竟有人住着实在难以令人置信。”白石叹了一口气。

  云飞扬道:“我也是怀疑,但既然来了,总要下去看着,掌门的兄──”白石截道:“我自问没有这个本领了。”

  他为人忠厚,有一句说一句,也是他深得长辈欢心的一个原因。

  云飞扬原也是这种人,所以与白石特别谈得来,应道:“这个地方的确不简单,掌门的兄身负重任,原就不该冒这个险。”

  白石道:“师弟已练成天蚕功,要下去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仍然要小心为上。”

  云飞扬看着绝壑,道:“我会小心的,只是这样一个地方要找一个人需要时间,掌门师兄无须在这里等候。”

  白石点头道:“观中经剑先生等人一闹,难免会人心惶惶,我的确不宜久离。”

  他一再叮嘱云飞扬小心才离开,云飞扬目送他远去,才在绝壑旁边伏下来,仔细观察,选择下去的适当位置,他做事向来非常小心,不因为他已经有名,而变得很重要,只因为他吃过不小心的苦头。

  因为不小心,他曾经几乎丧命,虽然没有死,有些事已足以令他抱憾终生。

  考虑了差不多半炷香之久他才动身,脱掉鞋子,手足并用的攀爬下去,适当的位置,加上他的小心,他的一身武功,非常顺利。

  他并非一直线攀爬下去,以他目光的锐利,附近若是有人藏着,或者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都不会错过的了,一路攀爬下来却都并无发现。

  他是准备攀爬到壑底才从另一个位置攀爬上来,也当然他早已考虑到在雾气迷漫中,仍然希望在回落之前便已有一个结果。

  越下雾气便越浓,他的视野也越来越短,移动的位置脚相应越来越阔。

  再下差不多二十丈,仍然没有发现,雾气却薄起来,他甚至有一种越来越光亮的感觉,壑壁上也多了草苔之类的植物,然后他嗅到了一股香气。

  那股香气初入鼻,他几乎怀疑自己的鼻子有问题,随即变得很兴奋,手足并用一直线迅速的往下爬去。

  不过片刻他已经穿过了雾气,跟前豁然开朗,非独看到了壑底,还看到了天光。

  壑底赫然是一个庞大的水潭,两面壑壁,一面瀑布,还有的一面却是两边短短的壑壁夹着的一个大缺口,满溢的潭水由这个缺口注下去,远望蓝天白云,群山青葱。

  那面瀑布也非常特别,千丝万缕纱丛一样从石缝中流出来,幽然地注进水潭内,虽然有水声,那种水声却有如天籁,音韵悠扬,令人听来舒服之极。

  水潭当中有几瑰奇大的巨石,那之上赫然以石块砌着一间小屋。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正坐在小屋前面临水的一力石上烤着鱼,香气正是由烤鱼上透出来的。

  这地方也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云飞扬落到了壑底潭边,更觉得舒服,周围细看了一遍,才移步向老人那边走去。

  老人毫无所觉的继续烤鱼。

  一串石块冒出潭面壑底小屋的前面,云飞扬也就踏着这串石块走过去。

  老人一直毫无反应,到他来到了屋前才问:“你是武当弟子?”

  他语声不太高,但非常清楚。

  “晚辈是。”云飞扬恭恭敬敬的回答。

  老人这才回过头来,他的头已半秃,剩下的少许头发根根银白色,虽然一面皱纹,给人却一点老的感觉也没有,只有懒洋洋的感觉。

  云飞扬目光落在他面上那剎那,甚至有一种想在石上卧下来,抛开一切,舒舒服服的睡一觉的冲动。

  “你很年轻啊。”老人笑接道。“以你这个年纪武功能够练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多见。”

  一顿他突然大笑。“我还是说这种话。”

  云飞扬一怔。“晚辈不明白。”

  老人彷佛想到了什么乐事,眉飞色舞的接道:“我隐居在这里数十年,与外界完全隔绝,可是言谈思想与最初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分别,到现在我总算明白甚么是根深蒂固,要改变谈何容易。”

  “前辈是说隐居在这里避世独处与群居一起其实一样。”

  “最初还是有分别的。”老人又笑了。“最初我是因为性子刚烈,讨厌大部份的人性才跑到这里来,一直到燕仲天下来,才发觉自己原来也有许多劣根性,一样是那么讨厌,然后再发觉任何人都一样,只要好根性多过劣根性便已很值得欣赏。”

  “燕师伯是甚么时候来的?”云飞扬不由得追问。

  “你叫他师伯?”老人一顿沉吟道:“那该叫我师叔公的了。”

  云飞扬正要说甚么,老人突又问:“你当然知道我是那一个──”云飞扬点头,老人接摇头。“朽木下可雕,枯木也是的。”

  他绝无疑问就是枯木,随又道:“燕冲天到这里来算算也有三十年了,他是否仍然记恨在心?”

  云飞扬不假思索应道:“他从来没有提及,这个地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他既然跟你说了,为甚么不跟你一起下来?”

  “也不是他跟我说的。”云飞扬终于说出来。“燕师伯年前已──”

  “死了?”枯木截道。

  云飞扬无言点头,枯木呆了一会才叹道:“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反而死了。”。

  云飞扬不由道:“那一个该死?”

  “当然是我了,”枯木上下打量了云飞扬一遍。“你脑袋看来不大灵光,有些傻气,这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个人越完美便越命薄。”

  云飞扬方待接话,枯木话先已接上。“我年轻的时候愤世嫉俗,非常偏激,胸襟又狭隘,很多事都看不惯,言语间得失最多,下来这数十年,才修练到这般境界,筋骨却也同时变懒了,提不起兴趣离开这里,你说啊,好像一个我这样的人有何用处,还不是早死干净?”

  云飞扬只是听,枯木又道:“可是我却连小病也没有,说不定活上个长命百岁。”一顿接问:“武当派也算得人材辈出,你可知是你走近来我才发觉?”

  云飞扬应道:“弟子知罪。”

  枯木道:“这里可没有通传的人,你何罪之有?”接笑道:“当年燕仲天下来的时候,还在绝壑石壁上我便已察觉。”

  “现在若不是我功力已退化,便是你的功力远在燕忡天之上的了。”

  “燕师伯──”枯木截道:“你不像那种爱说客套话的人,有话何不直说?”

  云飞扬于是开门见山地问:“弟子是为了天蚕功下来的。”

  “不出我所料,燕仲天下来是这个原因,你下来也是,这许多年了?你们对天蚕功仍然是念念不忘?难道没有了天蚕功,武当派便不能够在江湖上立足?”

  “弟子这一次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哦?你下来不是问我如何才能够练成天蚕功?”

  “弟子已经练成了。”

  枯木一怔。“甚么?你已经练成了?你已经参悟出其中奥秘?”

  “弟子──”云飞扬下面的话还未接上,枯木已接道:“那就难怪你的身手如此轻捷,燕仲天又怎样?”

  “燕师伯也已经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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