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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红旗帮在北京城中人数极众,通衢陋巷无处没有。不要说找个把人,就算再细小的东西,也是一找即着。谁知半个时辰过去,各处人马纷纷回报,居然不知舵主去向。

  小铜锣心中大急。他在帮中人缘不佳,怕大伙儿乘机揍他一顿出气,脸上渐渐变了颜色。但贺衔山听了却大为兴奋。时间拖得愈久,对他愈为有利。

  他不时将眼光投射在王一萍身上。他素闻“重楼飞灵”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家功夫。看了下王一萍脸上神色,顿使他心中大为宽慰。因为贺衔山已能从王一萍脸色上看出,他此刻纵使真元尚未恢复,但不消多时,定能办到。只要被点的穴道冲开,以王一萍的身手,殿中人数纵使再多出数倍,也不堪王一萍出手一击。

  但能否脱身的关键全在这一段时间内,不能被任何人察觉,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而且以后再要想法脱身,只怕是难上加难。贺衔山迭经风险,是个见过大场面的江湖好汉,此刻心情也不免暗感紧张。

  小铜锣突然大声喊道:“诸位听着,想我小铜锣冒险将这姓贺的弄回来,目的不在为个人立功,全在为帮中除害。是功是过,自有舵主定夺,如今为防意外,最好先将他脚筋挑断……”

  话未说完,那扇紧闭着的破庙大门突然一声大震,凌空飞起,直抛出数丈以外,落在院中,立又发出一声巨响。这事发生得太过突兀,红旗帮的人纷纷自殿中拥出,飞快地向大门口赶去。

  向衡飞负手而立,状甚悠闲。原来向衡飞早已知道,红旗帮但凡有甚重要事情必定在这破庙中聚集商议,是以取到令牌之后,径直向破庙赶来。

  红旗帮徒在大门被震飞的一剎那,莫不又惊又骇。此刻一见大门外除了一个一向受人欺侮的“受气包”而外,再无旁人,立又转惊为怒。

  有人在后面嚷了一声:“混蛋,揍他!”前面诸人抢上数步,挥拳亮掌,齐向受气包身上打去。

  向衡飞态度沉着,毫不忙乱,将手一伸,大声道:“住手,我有话说!”前面诸人一眼瞥见向衡飞掌中之物,倏然色变,立将挥出的手臂收回,恭身而立。后面的人显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仍自高声嚷道:“妈的,还挨个什么劲,揍啊!使劲揍!”

  向衡飞微笑一声,电目一扫。众人齐觉不敢逼视,纷纷将头垂下。不过他们心中都有着一个疑团:“这人明明是受气包,可是神态一点也不像,腰杆也直了,声音也亮了,尤其是那一对眼睛,简直跟利剑一般,令人不敢接视,难道他有一个面貌酷似而武功极高的兄弟突然回来?可是不对啊!受气包从小就是孤鬼一个,从未听说他还有兄弟!”

  向衡飞眼见这些平日恃强凌弱的家伙一个个慑服在他逼人的眼神之下,心中不由感到一丝快慰。

  最前面一人躬身问道:“敢问尊驾手持本帮令牌,不知有何吩咐?”这人话说得极为勉强,只因他认定眼前这人确是受气包。但见他手中所持令牌丝毫不假,因此说话不得不客气一些。

  向衡飞原想找出几个平日欺侮他最多的人,以及适才在人丛后向他喝骂的人,好好地折辱一顿,但此刻见了这些人可怜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些人可恨亦复可怜。自己与王一萍比斗之后,即将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又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他遂道:“奉贵帮张舵主之命,将王公子立即释出,不得有任何延误。”

  立即有四名红旗帮徒走回大殿,但立即又慌慌张张地走出,大声道:“王公子和那姓贺的都不见啦!”

  向衡飞深知红旗帮鬼门道极多,说不定乘这入殿的一剎那,弄了什么手脚,将王公子和贺衔山藏入殿中秘穴。他足尖一点,从众人头顶一掠而过,直向大殿中飞落。红旗帮徒几曾见过这等身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向衡飞在大殿内仔细地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这时红旗帮中身份较高的几人也赶进了大殿,他们担心的不是名重一时的王公子,而是与红旗帮仇深似海的翻花浪子贺衔山。

  其中一人走到原先王一萍和贺衔山躺过的地方,蹲身细看了一会,突然惊咦了一声。

  向衡飞知道他必然有所发现,飘然掠至,俯身一看,只见一方水磨青砖上刻着几个字,写的是:明夜三更,原地相会。

  向衡飞见字迹旁尚留着许多砖粉,证明这些字是新刻上去的,而这些字粗细有致,深浅如一,显然留字之人内功已有极深造诣。

  向衡飞立即想到砖上字迹可能是王一萍所留。但他又想到王一萍迟不走,早不走,偏偏等到自己出示令牌要人的时候乘隙逃走,其中是否另有蹊跷?他想了一阵,始终想不明白。他也懒得多想,反复将砖上字迹看了两遍,一语不发,跃出墙外,只几闪即已没入夜色深处。

  次日子夜──

  王家后院里显得十分宁静。王一萍和贺衔山对坐在倒轩中,桌上五只两尺多长的龙涎香已燃去大半。贺衔山眼帘低垂,王一萍不时向园外张望。

  最后王一萍终于有点按捺不住,轻声道:“他该不会爽约不来吧!”

  贺衔山神色凝重,他心中已在盘算着一件十分重大的事,这事已困扰了他一整天。他平日对自己的机智颇为自负,但此刻却感到极度的迷惘,无法决定究竟应该怎么办?

  王一萍为人风流潇洒,对旁人不大注意,但半天未见贺衔山回答,难免略感诧异,遂又问了一句:“贺兄,你认为姓向的会来吗?”

  贺衔山这次可听见了,忙道:“除非他──”

  一言未了,墙外突然传来飒飒风声。

  贺衔山随即发觉,下面的话缩了回去。

  王一萍肩头微晃,早已飘身轩外,面向风声来处注视。那阵衣襟带风之声在两人听来异常清晰,决不致听错。但来人似乎隐身墙外,不肯现身。

  王一萍觉得向衡飞既已依约前来,就该正大光明地进来,何必鬼鬼祟祟,显得太小家气,遂略带鄙夷地道:“在下已在此守候多时了,尊驾既已来到墙外,何不进园一叙?”王一萍满心以为向衡飞听了这话,必定会从暗处现身。谁知墙外静悄如故,毫无动静。

  贺衔山冷眼静观,觉得这情形十分可疑。就在这时,倒轩后面有人阴惨惨地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凭你这么点微末道行,也敢向咱们红旗帮伸手。”

  王一萍和贺衔山闻声惊顾,只见倒轩后面并肩站着两个奇形怪状的老人。贺衔山一见这二人,脸色倏变。

  王一萍只觉这二人轻功极佳,被他们掩到身后,竟然未能发觉。

  贺衔山故作镇定地道:“不知江湖中令人景仰不已的阴山四煞,是何时跟红旗帮套上了交情?”一语才罢,突闻身后有人冷冷说道:“姓贺的,老实告诉你,昔年的阴山四煞,今天已成为红旗帮的四大护法。素闻尊驾自恃绝艺在身,目中无人,我们这群老不死的今夜第一次伸手替红旗帮管事,说不得要向尊驾讨还一些公道。”

  贺衔山实在料想不到以阴山四煞在武林中的身份,居然会投身红旗帮下。更料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出现,难道……

  王一萍对武林中事极为陌生,对阴山四煞更是一无所知。对他们故作神秘的举止颇有反感,当下冷冷说道:“在下王一萍,与诸位素昧平生。诸位深夜逾墙而入,来意显属不善,在下倒要请教。”

  王一萍公子哥儿出身,哪里知道对这些人根本不能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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