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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玉面狐张先辽一面向前疾驰,一面在暗中盘算。一向受尽羞辱的受气包,怎会摇身变为身怀绝学的武林高手?而偏偏在这要紧关头,被他撞见。

  玉面狐张先辽此刻心中所想的,不是受气包怎会在神鬼不觉之间,练成一身惊人武功;也不是何以受气包身怀绝学,而甘愿忍受种种羞辱;而是如何应付面临的难题。

  张先辽轻功不弱,经这一阵疾驰,早已至城墙,他心中业已拿定主意。张先辽不愿在人多的地方多作停留,为的是避免万一收拾不下受气包,不会令自己当众出丑。但他也不愿离城太远,以便必要时可招呼舵下兄弟。因此他并不越城而出,又沿着城墙向正北跑去。

  向衡飞在北京城里混了十几年,除了混得个“受气包”名号以外,对于北京城内大小事情无不了然于胸,张先辽的心事他是一猜便透。

  前面正巧有一片荒地,四周疏疏落落排列着几株老树。向衡飞暗提一口真气,速度陡然增快,掠在张先辽前面,冷冷地道:“张舵主,我看这片空地已足够咱们活动,不知舵主意下如何?”

  向衡飞显然不愿跟随张先辽继续前驰。张先辽心中暗骂了一声,只因以他在红旗帮中身份,不容他在“受气包”面前表露丝毫怯意。他当下退后七尺,一横掌中缅刀,道:“也好,就待本舵主在此地收拾你便了。”

  向衡飞见张先辽明知不敌,犹自嘴硬。想起红旗帮平日在北京底层社会仗势凌人,令人敢怒而不敢言的种种作为,想起自己在十多年来忍受的种种羞辱,以及适才在海萍房内所见的可鄙行为,心头怒火油然而生。

  玉面狐张先辽早知今夜一战,必然凶险异常。这时见向衡飞牙根暗咬,目露威光,心中一凛,暗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念头才转,缅刀已闪电般递出。

  向衡飞但见一片寒光疾卷而至。向衡飞空有一身绝学,一时倒也不敢空手与他搏斗。他脚下连环滑步,施出威震河朔魏灵飞当年傲视武林的精奇绝学空灵步法,转眼之间即已脱出张先辽刀势以外,如影随形地反钉在玉面狐张先辽身后。

  玉面狐张先辽昔年原是使的铜鞭,后来因为与贺衔山有夺妻之恨,曾找贺衔山苦拼了一次,结果因为本身功力略逊,钢鞭被震脱手。事后不惜重价,征购了一柄削铁如泥的缅刀,并且暂离中原,远赴滇边,投身威震滇边的神刀季子光门下,学了一套诡异奇绝、威力不凡的刀法。

  这套刀法本是练来专为对付贺衔山的,今夜因见向衡飞功力不凡,陡然施出,认为纵使不能在三招两式之内轻易取胜,但在这趟刀法施完之前,定能将向衡飞制住。谁知刀法才一施出,即已失去向衡飞的身影,明明知道对方就钉在身后,但想尽办法,也无法将向衡飞摆脱。

  向衡飞自从学艺以来,可说尚未正式出过手,平日常听一般人夸赞玉面狐张先辽武功了得,这时见了,觉得他也不过如此。

  玉面狐张先辽愈斗心里愈惊,愈惊出招愈快。这时一连攻出三式“倒打钟馗”、“巧手翻天”、“溯浪分波”,全是一派反手招式。向衡飞身如行云流水,游走于刀影中,轻灵至极,突一探手,中食两指犹如钢钳一般,竟将缅刀刀尖夹住。

  玉面狐张先辽脸上一热,气运右臂,硬往外夺。向衡飞面露微笑,神色自若地道:“张舵主,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玉面狐张先辽内功基础本就扎得不甚稳固,近年来又恣情享受,酒色荒淫,这时施尽全力,只能使紧夹在向衡飞两指之间的缅刀微微晃动。其实,所谓微微晃动,只是因为缅刀本身极软之故。

  张先辽叹了一口气,松开刀柄。须知大凡武林人物,被人逼得撤去兵器,实是莫大侮辱。张先辽审视当前情势,觉得非撒手不可,但他哪肯甘心?乘着五指微松,掌心与刀柄将离未离之际,陡然逼过一股劲力。

  向衡飞神色自若,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将玉面狐张先辽逼过的真力消卸于无形。玉面狐张先辽空着两手,呆立当地,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向衡飞似是有心显露,手持缅刀,反复端详了一会,突然扣指虚弹,只听一阵清脆响声,一柄缅刀竟被击成寸断。

  玉面狐张先辽神色大变,他这时已无法判定向衡飞的功力究竟已高到什么程度。

  向衡飞冷冷地望了张先辽一眼,简洁地道:“我要你立即释放王公子!”

  玉面狐张先辽面上闪过一丝难色,但知向衡飞既然此等说法,已无法抵赖,遂故作轻松地道:“王公子与红旗帮素无过节,我们不会为难他。”

  向衡飞心中暗道:“哼,别听你嘴里说得轻松,若不是我露了两手,使你自知不是我的敌手,问题哪有这样简单。”

  玉面狐张先辽人甚光棍,片刻之间,态度已大不相同,道:“事不宜迟,要救人咱们这就去吧!”向衡飞将手一伸,摇头道:“些许小事,也不敢劳动舵主大驾。但请借贵帮传令信牌一用即可。”

  玉面狐张先辽一听之下,勃然色变。向衡飞五指微曲,微微再向前伸出。张先辽顿时感到胸前五大要穴全在向衡飞指力控制之下,无论如何也闪躲不开。玉面狐从未遭遇过此等事情,一时之间,竟摸不清向衡飞一身武学,修为究竟有多深。

  向衡飞双目如炬,寒光电射,盯在玉面狐张先辽脸上,问道:“可是舵主不愿借用?”玉面狐张先辽知道如果妄想顽抗,不啻自取其辱,当下干笑一声道:“区区一块信牌,借用一次,又有何妨?”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物,一抖手,疾朝向衡飞打去,暗器出手,始喝道:“拿去!”

  丝丝劲风中,挟着数点蓝星,朝向衡飞电射而去。向衡飞怒叱一声,飘身疾闪。

  玉面狐张先辽借掏取信物之便,仓促间打出一蓬暗器,也不管暗器能否击中,身形一长,疾向最近的一列矮屋掠去。

  半空中只觉一股疾风自后追至。他不用回头,就知是向衡飞衔恨追来,心中一凛,正想向斜里落去,但觉腰眼穴上一麻,已被人点中。

  向衡飞一手抓紧张先辽裤腰,顺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待两人落地,张先辽两颊早已浮肿。

  向衡飞生平最重信诺,因此对于狡诈善变的人深恶痛绝。玉面狐张先辽如果不是一再使诈,向衡飞也不致让他吃这大的苦头。

  向衡飞伸手探入张先辽怀中一阵乱摸,掏出一块长约三寸、亮光闪闪的红木令牌,顺手点了张先辽哑穴,将他往墙角一抛,道:“有劳舵主在此稍候,等我放出王公子之后,再来放你。”

  玉面狐张先辽眼睁睁望着向衡飞飘然而去,徒呼奈何!

  破庙中人声鼎沸,争论不已。小铜锣借势强逼海萍及小霞在酒中下药,迷倒贺衔山和王一萍,原以为是大功一件,但因他在帮中人缘不好,却引起一场意外。

  有人认为贺衔山与红旗帮早有过节,而且帮主曾有密令务必设法将他逮获解赴总坛,以帮规论处,但王公子是世宦子弟,在北京城中名重一时,现在虽然糊里胡涂地被弄回来,将来应如何处置?总不能和贺衔山同样处理。破庙中聚集了不少红旗帮徒,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将小铜锣说成鲁莽多事。

  小铜锣眼见众人纷纷对他加以指责,明知这些人只是嫉妒。弄回一个王公子,大不了赔上几个不是,像这种娇生惯养、脂粉堆中长大的公子哥儿,吓唬他两句保险啥事没有。小铜锣心里这样想,嘴里可不敢说。

  有那性急的久等舵主不来,早已派人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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