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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英雄肝胆,令人敬佩,不世至情,更是感人。

  独孤奇悚然动容,银髯皆颤:“夏大侠,能为你稍尽绵薄我已深感荣幸,如今却更觉这趟千里驾车,再入中原没有冤枉。这多天来,我领悟了不少,懂的事更多,看来跟在你这位宇内第一奇才身边能得无穷好处,老驼子敬遵令谕,这就改道。”抖缰轻喝,一带马头,避开官道,向着另一条岔路上驰去。

  这条岔路横跨太行,原是晋冀两省间的捷径,可是天下事,有时往往令人意想不到,夏梦卿如果听从独孤奇的话儿,在太原略事歇息再走,便可免去一场麻烦,这一改道紧赶,竟反而欲速不达地遇上事端,耽搁了行程。

  就在转入这条岔路不久,忽见远远地迎面走来了一名灰衣芒鞋的行脚僧人。

  行脚僧人足迹遍天下,化缘十方,这条路上虽然难见人迹,可也不足为怪。

  夏梦卿奇才第一,独孤奇见识多广,对此自然毫未在意。

  然而,当双方的距离渐渐接近,行脚僧人容貌清晰入目之后,夏梦卿却禁不住呆了一呆,“咦”了一声,喃喃说道:“少林藏经堂住持怎地轻下江朋,莫非……”

  少林绝学掌执武林牛耳,藏经堂住持更是身分极尊,独孤奇闻言神情一震,不由也凝神向前望去。

  但见百丈外那位行脚僧人,虽然年事颇高,却健步如飞,银髯飘拂,宝相庄严,隐隐有种慑人威力。

  收回目光,转注夏梦卿,轩眉说道:“如果老驼子料得不差,这位少林藏经堂住持轻下江湖,必也与岑、霍两位所接获的武林帖有关。”

  夏梦卿轻蹙剑眉,点头未语。

  说话间,双方相距已只有二十丈,行脚僧人此刻亦有所发现,神色间突然一肃,倏然住足,合十退立道旁。

  独孤奇咧嘴一笑,道:“看来老驼没有料错,麻烦来了。”

  车马驰行甚速,话落时,已至那行脚僧人附近,行脚僧人突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请稍留侠驾。”

  未等夏梦卿指示,独孤奇已径行勒缰控马停车。

  马停车止,夏梦卿就鞍上拱手含笑道:“荒郊野径,得遇佛门故人,欣喜何似,大和尚别来无恙?”提真气,飘身高鞍,牵动伤处,胸口一阵抽痛,他不禁微微皱了皱剑眉。

  行脚僧人正是那少林藏经堂住持大慧禅师,闻言肃然躬身道:“峨嵋金顶拜别迄今,数易寒暑,施主犹能记得老衲,老衲好不荣宠,峨嵋初瞻神仪,今日再睹风采,此生可以无撼了。”

  夏梦卿轻笑接口:“大和尚太谦,彼此既属故识,何须如此?容我请教,大和尚喝令停住马车,似乎非为招呼把晤,莫非有何见教么?”

  “老衲不敢!”大慧禅师再次躬身,庄容说道:“老衲所以斗胆请施主暂留侠驾,实是有所禀告。”

  夏梦卿立即心中了然,微微一笑道:“那么,大和尚是有意相寻,并非逆旅不期巧遇了?”

  大慧禅师神情微震,毅然点头:“施主神目,老衲怎敢妄言,如今找寻施主者,岂只老衲一人?诸大门派,天下群豪莫不踏遍四海、穷搜八荒。”

  夏梦卿“哦”了一声,挑眉笑道:“这样看来,事非小可,但我不明白诸同道因何为区区一人而劳师动众,大和尚可否告?”

  大慧又一躬身,肃然说道:“施主请恕老衲斗胆,此事关系重大,老衲不敢擅自进禀,容老衲请敝掌门人赶来面陈。”

  夏梦卿呆了一呆,随即恍悟:“贵教掌门人莫非就在左近?”

  大慧禅师点头道:“施主高明,敝掌门人与各派掌门人,以及天下群豪,此刻大部分均在太原。”

  夏梦卿虽然急着赶路,但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当下只有答允等候,淡淡一笑,道:“那么,大和尚请!”

  大慧禅师不再说话,突然仰首发出一声长啸。

  少林绝学,佛门禅功,果然不凡,声似龙吟直透云霄历久不散。

  啸声未落,太原城方向立即也划空传来一声长啸,听声音,功力竟与这位少林藏经堂住持互为伯仲,不相上下。

  划空传来的啸声犹自萦耳,远远地便见太原城头之上,一连腾起数十条人影。

  飞掠纵跃,有如飞蝗快捷如电,转瞬间,已来至百丈之内。

  夏梦卿目力如神,早已清楚地看出,这数十人中,为首一僧年事甚高眉须俱白,身披一袭大红袈裟,步履之间稳稳从容,正是那当今少林掌门,大悲禅师,紧随大悲禅师之后的是童颜鹤发,得道全真,武当掌教无为道长,与其他各门派掌门至尊。

  再后面,是少林四大护法,各堂住持,武当七剑以及各门派辈分最高的一流高手。

  其中竟然还有不归谷的端木少华、天龙堡的齐振天与另外五庄四寨之主。

  全是领袖一方的人物,声名卓著的绝顶高手,可以说,当今武林精英,已尽数荟萃。武林帖果然已传遍宇内,震动天下,夏梦卿不由心头暗震,深蹙剑眉。

  一丈外,群雄相继住足,大悲禅师顾不得理会道旁合十躬身相迎的藏经堂住持大慧禅师,大步趋前,肃然合十,向着夏梦卿微微躬身为礼,道:“再睹风采,足慰平生,施主别来可好?”

  夏梦卿虽然武林辈分极尊,较诸大悲禅师犹高一辈,但人家究竟是一派掌教身分,而且他也素性谦恕,自是不会托大,当下忙自还礼说道:“托掌教洪福,夏梦卿尚称粗健。”

  大悲禅师躬身合十再拜:“峨嵋金顶,施主仗义维护,神龙一现,老衲未及言谢,忐忑迄今。月前北邙断魂谷中,大智师弟又蒙解救,老衲感同身受,谨此一并谢过。”

  “掌教言重,夏梦卿愧不敢当!”夏梦卿淡笑说道:“峨嵋我只为护宝,北邙也不过适逢其会,若说言谢,只有使我汗颜,掌教万勿耿耿于怀。”

  他这里话声方落,群豪中又走出那位高年全真,武当掌教无为道长,肃然稽首:“八年前,施主颁下珠符令,差人驰救武当,逐退罗剎诸凶,挽敝派于浩劫,隆情高义,贫道亦补致谢忱。”

  显然,这位武当掌教所说的,乃是指昔年罗剎教为了遮天下人耳目,便于潜往峨嵋盗取三圣遗宝,大举侵犯武当,霍玄、岑参受命珠符令,连袂驰援武当之事。

  夏梦卿忙自还礼,淡淡一笑道:“事隔多年已属陈迹,掌教何必还要提起?且尽绵薄者另有其人,我不过从中传话而已,怎敢当掌教一个谢字?”

  无为道长白眉微轩,目光凝注,满含感佩道:“施主不必谦逊,岑施主道圣高足,由于乃师与敝教的一点怨隙,对敝教仇视犹恐不及,若非施主颁以珠符令,岑施主绝不会暂置积怨,义施援手;而设非岑施主驾临武当,挽敝教一劫,道圣一脉与敝教之间的积怨也永无化解之日,如此大恩大德,敝教世代感戴,贫道终身难忘。”又一稽首,飘然退回。

  看来,无为老道对昔年岑参被迫驰援武当之事,颇为自知,他的话说得不错,岑参为三圣中大木真人传人,昔年大木真人被武当拒于教外,一怒下山,曾誓言终生不入武当,徒承师怨,若非碍于珠符令,岑参断不会对武当施予握手,而若非岑参暂置积怨,义施握手,也不会使武当五老愧疚俯首,尽释前嫌,论因说果,功德自应归夏梦卿一人。

  无为道长方退,接二连三地又有少林罗汉堂住持大智禅师、不归谷少谷主端木少华、天龙堡主齐振天等人,越众而出恳挚致意。

  为的是北邙断魂谷内得以保全声名,脱险生还。

  夏梦卿不是施恩望报之人,而且他也不认为那些举手之劳的事便是施恩,不过人家施然感恩图报,诚恳致谢,他也只有一一还礼逊辞,应付过去。

  待得诸人都退回大悲禅师身后,他方始暗暗透了一口气,目注那似为群龙之首的少林掌门人大悲禅师道:“禅师以一派掌教之尊下江湖,偕天下群豪遍搜宇内,相寻于我,想必定有见教,如今是否可以示下了?”

  大悲禅师神色一转肃穆,目光轻扫车辕上的独孤奇及车帘低垂的车厢一眼,寿眉微皱,说道:“老衲斗胆,可否请施主借一步说话?”

  显然这位少林掌教有着与昨夜岑、霍二小相同的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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