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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老頭兒臉上變了色,砰然一聲坐了下去,他也不管人家是怎麼死的,連慰問也不慰問一聲,喃喃地說道:「糟了,糟了,這可糟了,這麼一來這件事……我的前程,我的身家性命……這下……這可怎麼辦,這……」他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說著說著頭上就見了汗。

  凌燕飛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草民的大師哥派草民來,一來是讓草民代我們老爺子給大人請安,二來是看看大人有什麼用得著楚家的地方。」

  胖老頭兒急躁地擺手說道:「不行,不行,你們都不行,除了楚三誰都不行,要能用你們我早就用別人了,唉,楚三怎麼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節骨眼兒……」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大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都不願意死,誰也沒有辦法挑時候死!」

  這句頂撞話相當重,誰都聽得出來,胖老頭兒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凌燕飛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句話聲:「楚三爺當真過世了麼?」

  說這話的正是剛才推測楚三爺不會復出的那黑衣壯漢。

  凌燕飛兩眼寒芒暴射,可是一轉眼工夫那懍人的寒芒又隱斂了,他頭也沒回,淡然說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

  他目光一凝,望著胖老頭兒道:「世上沒有兩個楚震東,既然大人認為大人的事非我們老爺子不能辦,草民不敢再多說什麼,就此告辭了!」他一欠身,轉身要走。

  胖老頭兒突然抬手說道:「慢著。」

  凌燕飛緩緩轉回身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胖老頭兒乾咳了一聲道:「你等一等,我有幾句話問你。」

  他一抬手,那手捧景德瓷小茶壺的壯漢忙放下小茶壺,探手入懷摸出個黃絹小包,雙手遞了過去。

  胖老頭兒接過黃絹小包打了開來,黃絹小包裏包著幾樣東西,一顆拇指般大小的骷髏頭,一朵純銀的小花,一隻象牙雕成的小手,還有一把金光四射的小劍。

  他道:「有個人死了,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他身邊放著這四樣東西,你能不能從這四樣東西上看出什麼來路?」

  凌燕飛往那黃絹小包上掃了一眼,臉上仍是沒有一點表情,微一搖頭道:「草民胸蘊淺薄,閱歷不夠,看不出什麼。」

  胖老頭兒臉上浮現了一片失望之色,擺擺手道:「好吧,你走吧。」這位做官的可真現實啊。

  凌燕飛沒再說話,微一欠身,轉眼出亭而去。

  望著凌燕飛走遠,那拿信壯漢上前一步道:「大人,您看……」

  胖老頭兒呆呆地望著亭外,跟沒聽見似的,一直到凌燕飛走遠了,隱入低垂的暮色裏看不見了,他才如大夢初醒般忽然站了起來叫道:「快,叫住他,追他回來。」

  那拿信壯漢怔了一怔,道:「大人……」

  胖老頭兒跺腳叫道:「混帳東西,還不快去。」

  那拿信壯漢沒敢再問,偕同另一壯漢飛掠出亭追了過去。

  ***

  這是家小茶館兒,挺雅緻的小茶館兒,有人對坐下棋,有人戴著老花眼鏡看書,也有人拉著胡琴清唱那麼兩段兒,茶館兒雖小,可卻挺熱鬧的。

  清唱的這一桌三個人,操琴的是個頭戴瓜皮小帽兒的瘦漢子,站那兒唱的是個皮白肉嫩的小胖子,另一個坐那兒閉著眼聽,手指頭在桌上打板,腦袋還不住的晃來晃去。

  一段白門樓唱完了,聽戲的睜開了眼,把目光往不遠處一張桌子上一投,笑問道:「七爺,您聽胖哥這段二六怎麼樣?」

  不遠處那張桌子上坐著個五十上下的瘦老頭兒,挺精神個瘦老頭兒,長眉細目瘦削臉,穿的是一身黑綢褲褂兒,袖子捲著,露著雪白的兩段。

  只見他倏然一笑揚起拇指,道:「胖哥最近恐怕很下功夫,天生的一副翎子生嗓子,清剛遒健,裂帛穿雲,運腔咬字,氣口吞吐雖內行也不過如此,胖哥唱的好,瘦哥的胡琴也好,嚴絲合縫,一滴水也潑不進去。」

  聽戲的也一揚拇指道:「七爺不愧是位行家。」

  唱白門樓的小胖子衝瘦老頭兒一欠身,賠笑說道:「您誇獎,我們倆這是井邊打水江邊賣,孔聖人面前賣詩文……」

  就在這時候,門簾兒一掀進來個人。

  瘦老頭兒的座頭正對著門兒,有人進來他頭一個看見,只見他兩眼一睜,脫口叫道:「唷,是小七兒……」

  掀簾進來的是凌燕飛,他一步便到桌前,恭恭敬敬的一欠身,道:「七叔,燕飛給您請安來了。」

  瘦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他,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到家裏去過了?」

  凌燕飛含笑說道:「剛到,臨來的時候告訴我,到這兒來找您準沒錯。」

  瘦老頭倏然笑道:「他算是料準了我了,你知道,我沒別的嗜好,就好泡茶館兒,怎麼樣,你師父跟大夥兒都好麼?」

  凌燕飛道:「好,謝謝您,師父讓我找您吵架來了。」

  瘦老頭兒眉鋒一皺道:「小七兒,你不知道這檔子事有多扎手,他們找上了我,我自問不靈,沒奈何,這才推到了你師父頭上。」

  凌燕飛道:「七叔,您不知道,這兩年他老人家的身子大不如前了,整天躺在床上,很難得下床走幾步!」

  瘦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咱們別在這兒聊,有什麼話回去說去!」

  他可是說走就走,跟小胖子三個打了招呼,拉著凌燕飛往外就去,出了門他才問道:「小七兒,你師父的身子怎麼了?」

  凌燕飛道:「也沒什麼,上了年紀的人還不都是這樣!」

  瘦老頭兒鬆了一口氣,「哦」了一聲道:「我還當是怎麼了呢,聽說順天府那位韓大人今兒個在城外等著你師父呢,你去見過他沒有?」

  凌燕飛眉梢兒揚了揚,道:「去過了,這位韓大人真是位難得的好官哪,錯非是我師父那種好說話的脾氣,換了我,我一天也跟不了他,我師父身子不好不能來,又怕他窮纏不放,乾脆讓我帶信兒來說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誰知道他只顧自己的前程,只顧自己的身家性命,連問都沒問一句。」

  瘦老頭兒眉鋒一連皺了好幾皺,道:「你師父也真是,什麼辭兒不好編,偏偏編這麼個辭兒?」

  凌燕飛道:「我們哥兒幾個也覺得不好,可是他老人家說在刀裏鑽這麼多年了,還忌諱這個,非讓我這麼說,您說有什麼辦法,這樣也好,疾風識勁草,路遙知馬力,這麼一來倒試出這位官兒是怎麼個人了。」

  瘦老頭兒道:「小七兒,你也別在意這個,說起來這位韓大人多少年來雖不能說對你師父怎麼好,可倒也過得去……」

  凌燕飛道:「他老人家是怎麼個脾氣您知道,就為這個,接著八百里加快傳送的密函馬上把我派了出來,還怎麼樣?他老人家有報答之心,我也千里迢迢跑了這麼一趟,誰知道沒用,他沒見著我師父,連是怎麼回事都沒告訴我,可真把我瞧扁了。」

  瘦老頭兒呆了一呆,道:「怎麼,他沒把這件事兒交給你?」

  凌燕飛道:「不跟您說麼,他連是怎麼回事兒都沒告訴我。」

  瘦老頭兒道:「這麼說,你也打算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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