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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費獨行腳下沒動,上半身移挪閃動,一連躲了三刀。巴四海第四刀還沒遞出,費獨行伸了手。

  誰也沒看見他那隻手是怎麼伸的,只看見那把匕首已經到了費獨行手裡。費獨行翻腕把匕首往前一遞,匕首尖正抵在巴四海的喉嚨上。

  巴四海大驚失色,要退。

  費獨行匕首往上一揚,巴四海仰起了臉,腳下硬沒敢再動。

  姚師爺、杜毅臉上泛起了緊張神色,但都沒動沒說話。

  費獨行銳利目光通視著巴四海,冷冷說道:「你聽見我的話沒有?」

  巴四海沒吭氣地,還逞硬。

  費獨行眉宇間掠過一絲像人的冷肅然氣,手上微一用力,巴四海的脖子上立即見了血。

  姚師爺大驚,忙抬手叫道:「老弟……」

  費獨行頭也沒回,道:「師爺,我要沒有懲治下屬之權,這大領班一職您另請高明。」

  姚師爺硬沒敢再說話。

  費獨行又道:「巴四海,您聽見我的話沒有?」

  巴四海汗珠子順著臉往下淌,忙道:「聽見了,聽見了。」

  費獨行收回了匕首,掉轉頭遞向了巴四海。

  巴四海一手摸著脖子,一手接過了匕首,匕首入握,他兩眼又閃起了兇光。

  費獨行一雙銳利目光逼視著他,一動沒動。

  突然,巴四海握匕首的手垂了下去。

  費獨行也開了口:「告訴我,你班裡的八個弟兄哪兒去了?」

  巴四海道:「派出去了。」

  費獨行道:「派出去了?派哪兒去了?」

  巴四海剛要開口,姚師爺在後頭乾咳一聲道:「老弟,一班的八個弟兄是我派出去的,派他們幹什麼去了,哪兒去了,容我待會兒奉告。」

  費獨行沖巴四海擺了擺手,巴四海頭一低,退了回去。

  費獨行抬眼一掃,道:「十班弟兄可有名冊?」

  巴四海立即應道:「有,在屬下那兒。」現在他聽見了,也改稱「屬下」了。

  費獨行道:「去拿來。」

  巴四海應聲「是」,飛奔而去,轉眼工夫捧來一本名冊雙手遞上。

  費獨行翻著名冊一一點名,他發現有不少名字上打了紅槓,旁邊又添上了新名字,有的一格裡竟有兩三個名字被打上了紅槓,當然,他明白那是怎麼回事。

  點過了名一抬手,巴四海乖乖地過來接了過去。他現在什麼都懂了。

  費獨行抬眼又一掃,開口說了話:「諸位,我姓費,叫費獨行,從今天起,我跟諸位在一起當差,我這個人不是個很難處的人,只要諸位跟我合作,咱們彼此都會很愉快,只要不耽誤公事,諸位的私事我一概不過問,我話就說到這兒,耽誤諸位的午覺了,請解散歇息去吧。」

  大夥兒散了,靜靜地散了。

  杜毅過來拍了費獨行一下,一揚拇指道:「費兄,你真行,我還沒有見過他們這麼服人的。」

  費獨行沖姚師爺笑笑道:「託姚老之福,這頭一回總算差強人意。」

  姚師爺忙道:「哪兒的話。哪兒的話。」乾咳一聲接道:「我要告訴老弟,有些個地方官不大聽話,我派那八個弟兄警告他們去了。趁這機會我也告訴老弟一聲,老弟轄下這十個班專管對外,府裡的事兒可以一概不管,這老弟明白麼?」

  費獨行心往下一沉……

  ***

  府裡的事不用費獨行管,那就清閒多了,下午沒事兒,杜毅邀費獨行去了天橋,杜毅跟他開玩笑,說陪他去看看那位許久不見的樂姑娘去。

  如今身上帶著一塊中堂府的大領班腰牌,誰都得賣賬,進出內城不但方便,而且神氣。

  到了天橋,那些棚子裡正熱鬧,說大書的樂敬正的棚子裡都坐滿了,亂哄哄的,場子裡還沒見樂敬正父女的人影兒,桌上的茶壺、驚堂木、扇子等應用物都已經擺好了,樂敬正大半是快出來了。

  兩個人擠到左前方一條板凳上坐下,剛落座,簾兒一掀,裡頭出來了一個清瘦老頭兒跟個標緻大姑娘,正是樂敬正父女倆。

  樂敬正今兒個穿的是件天青色的長袍,捲著袖口,透著幾分灑脫。

  樂姑娘穿的是套白底紫花兒褲褂兒,不大不小,不寬不窄剛合身,烏油油的辮子,一排整齊的劉海兒,柳眉杏眼,瑤鼻檀口,肌膚白得欺雪賽霜。

  白不意味著柔弱,姑娘她就帶著一股江湖女兒的剛健與豪氣。

  這父女倆一出來,棚子裡立刻鴉雀無聲,真是掉根針兒都聽得見。

  「喝。」不知道哪個冒失鬼叫了一嗓子。

  「咱們樂姑娘是越來越漂亮了。」

  杜毅用肘兒碰了費獨行一下,一呶嘴道:「瞧,費兄,幾天不見人憔悴了,不知道為誰喲?」

  「別胡扯了。」

  費獨行也看得出,姑娘是比上回清瘦了些,可是杜毅既然這麼說了,他自是不能承認。

  就是這時候,樂姑娘一眼看見了杜毅跟他,先是一怔,繼而美目微睜,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驚喜神色,頭一低走向桌旁。

  「瞧見了麼,費兄。」杜毅沖著費獨行眨了眨眼,笑道:「兄弟,我當初沒說錯吧,就是傻子也應該看得出來。」

  費獨行淡然說道:「別忘了,咱倆坐在一塊兒?」

  杜毅道:「別嘴強牙硬了,你自己心裡有數兒,怎麼樣,要兄弟給你拉拉紅線?」

  忽聽砰然一聲響,場子裡樂敬正開始了他那一段開場白。

  費獨行道:「別逗了,人家開場了,聽著吧。」

  閒話表過,書歸正傳。

  樂敬正今兒個說的是三國,接昨兒個的,正說到「長阪坡趙子龍救主」,手裡一把摺扇就像趙子龍的槍,把個一身是膽的趙子龍勇、忠、義表現得淋漓盡致,似乎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

  棚子裡的聽客一個個都屏息凝神,瞪著眼,張著嘴,幾乎忘卻自己身在天橋,簡直就像時光倒流,自己站在長阪坡上觀戰一樣。

  說得好,的確好,沒話說,連費獨行都聽得入了神,暗暗嘆賞不已。

  他入了神,他可沒留意人家樂姑娘直拿那雙黑白分明,水汪汪美目瞅他,直能把人給氣死。

  驚堂目一響,一段說完,叫好聲,掌聲沖天響起,差點兒沒把棚頂掀了去。

  樂姑娘提著茶壺沖茶來了,她打左前方開始,給費獨行沖茶的時候頭都抬不起來了。

  杜毅瞅著人家低低說道:「樂姑娘,我這位費兄今個兒可是專為看你來的。」

  人家姑娘耳根子都紅了,沒吭氣兒,提著茶壺往一邊兒去了。

  費獨行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扯了杜毅一把道:「你這是幹什麼?人家是個姑娘家,可不比咱們老粗。」

  這句話剛說完,耳聽那邊傳來樂姑娘一聲驚呼,旋聽有人大叫了一聲,一個混混兒打扮的漢子站起來直跺腳,鞋襪都濕了,臉色也變了。樂姑娘站在那兒豎著柳眉,圓睜美目,臉通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就是沒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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