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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開水燙了人了!

  樂敬正放下摺扇走了過來,沖那漢子一拱手,賠上滿臉笑道:「對不起,對不起,這位爺,我這個丫頭太不小心了……」

  那漢子眼一瞪,齜牙咧嘴地道:「對不起?對不起就算了?你知道這壺水有多燙,腳都起泡了,我至少十天半月不能走路。」

  只聽一人冷哼一聲低低說道:「活該!誰叫你下流摸人家的手。」

  這話別人沒聽見,單叫杜毅聽見了,他站起來走了過去,費獨行一見他走了過去,只有站起來跟了過去。

  杜毅來到近前,伸手攔住了樂敬正道:「樂老,且慢賠不是,讓我說句話。」他目光一凝,望著那漢子道:「樂姑娘燙了你了,是不是?」

  那漢子想必不認識杜毅,不知道杜毅是何許人,一瞪眼道:「廢話,鞋都濕了你,瞧不見麼?」

  杜毅笑笑點頭說道:「你這是跟我說話?好,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那漢子一指樂敬正父女倆道:「讓老的花錢給我治腳,讓小的侍候我十天半月直到我好。」

  「行,一句話,」杜毅一點頭道:「只是,你當著大夥兒說說看,樂姑娘是怎麼燙了你的。」

  那漢子怔了一怔道:「怎麼燙了我的?你什麼意思?開水澆到了我腳面上,就這麼燙了我的,你聽明白了麼?」

  「這就玄了,」杜毅道:「樂姑娘一天到晚提著這把茶壺給客人們兌茶,從來就沒聽說過她燙過誰,怎麼今兒個就單燙了你,你的腳比別的腳高貴?」

  哄然一聲有幾個人笑了。

  那漢子臉色變了,一指杜毅道:「我挨了燙你他娘的還說風涼……」

  杜毅一個嘴巴抽了過去,打得那漢子往後一仰,整個人翻到了板凳那邊去。

  客人中起了騷動,紛紛往旁邊躲去。這下亂了,那漢子還有伴兒,兩三個漢子拔出了匕首。

  費獨行一步跨到杜毅身前道:「別在這兒鬧事兒,人家還要做生意。」

  一名漢子道:「你他娘的算哪頭蒜,做生意?別做了,爺們要砸他的場子。往後這碗飯他別吃了,天橋他也別待了。」嘴說手不閒,一匕首扎了過來。

  客人中響起了幾聲驚叫。

  費獨行一伸手便把那把匕首奪了過來,伸根手指頭一敲,一把百煉精鋼斷成了兩截,他把匕首柄往幾個漢子跟前一扔,冷冷道:「你也這樣來一下再跟我動手不遲。」

  幾個混混兒看直了眼,嚇傻了,一個個腳底下抹油,就要往外溜。

  杜毅冷喝說道:「站住!聽我一句話再走,從今兒個起,誰要敢到樂老的棚子裡來搗亂,我就讓他像這把匕首,滾吧!」

  幾個混混兒跑了,那挨了燙的是瘸著跑的。

  樂敬正賠笑拱手,道:「多謝,二位爺,都是我這個丫頭……」

  杜毅道:「樂老別怪樂姑娘。我看見了,那東西在樂姑娘手上摸了一把,樂姑娘嚇得一躲,壺嘴偏了,沒偏到他臉上去就算便宜。」

  樂敬正臉色一變道:「是這樣啊?我還當……丫頭你怎麼不早說。」

  樂姑娘低著頭,一聲沒吭。

  杜毅道:「樂老也真是,樂姑娘一個姑娘家,這話怎麼好說出口?」

  只聽一聲輕咳從身後傳了過來:「二位,對不起,打擾一下。」

  費獨行跟杜毅轉眼望去,只見眼前一前二後站著三個中年漢子,清一色的天藍褲褂兒,個個太陽穴鼓起,眼神十足。前頭那個白白胖胖的,手裡拿著剛才讓費獨行一指頭敲斷的匕首把,看了費獨行一眼道:「朋友好俊的指上功夫,請教貴姓?」

  費獨行何許人,一眼就看出這三個不懷好意,當即淡然說道:「姓費。」

  那白胖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費慕書?」

  費獨行道:「你認錯人了,費獨行。」

  那白胖中年漢子倏然一笑道:「算了吧!姓費的,奉天府的公文到京裡好些日子,公文裡還夾著一張你的畫像……」

  杜毅道:「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那白胖中年漢子瞟了他一眼道:「你管不著……」

  杜毅往腰裡一摸,托著腰牌遞了過去,道:「管著管不著?」

  那白胖中年漢子一怔,馬上換上了一張笑臉:「喲!敢情您是中堂府的爺們兒,我有眼無珠,我有眼無珠,我們是巡捕營的。」

  杜毅收回腰牌冷冷說道:「一點兒不假,你可真是有眼無珠,費爺是我們府裡的大領班,你怎麼說他是費慕書?」

  「哎喲!」那白胖中年漢子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叫了一聲,忙沖費獨行欠身說道:「該死,該死。原來是費大領班當面,我今兒個是怎麼搞的,這對眼珠子真該挖出來餵狗,大人不計小人過,只求求您二位包涵,千萬多包涵。」賠著笑,哈著腰往後退,退出老遠之後,轉身出了棚子走了。

  杜毅轉望費獨行,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轉身再看,樂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只有樂敬正還在,這時候樂敬正正沖二人一拱手,賠著一臉強笑道:「多謝二位,小老頭還要忙生意,失陪了。」他也走了,掀簾進了後頭一間。

  杜毅道:「這算什麼?」

  費獨行道:「這還不明白麼,人家一聽說咱們倆是和中堂府的,把咱們倆當成了老虎。」

  杜毅雙眉一揚道:「我去問問他去。」

  費獨行伸手拉住了他,道:「你這叫拉紅線麼,你這一問我往後還來不來了?」

  杜毅沒再動了。

  費獨行道:「走吧!咱們到別處逛逛去。」拉著杜毅往外行去。

  棚子後頭是間小屋,屋子是小了點兒,擺設也很簡單,可是,很乾淨,真可以說是點塵不染。樂姑娘坐在床沿兒上,臉色白白的,兩眼紅紅的,臉上還有淚漬。簾子一動,她慌忙抹去了臉上的淚痕。

  樂敬正走了進來,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孩子,誰叫咱們吃的是這碗飯,無論什麼事兒都得忍著點兒。」

  姑娘道:「我知道,我不是為這。」

  樂敬正「哦」地一聲,詫異地看了姑娘一眼,道:「那是為什麼?」

  姑娘道:「沒什麼。」

  樂敬正道:「孩子……」

  姑娘道:「爹,您別問行不行?」

  樂敬正兩眼忽地一睜道:「孩子,難不成你……」

  姑娘擰身一下子站了起來,道:「跟您說別問,您怎麼……」忽又坐下去低下了頭。

  樂敬正臉色趨於凝重,半晌才道:「怪不得你這一陣子老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只見過那麼一面,你怎麼就……」

  姑娘猛然拍起了頭,叫道:「爹……」

  「聽我說,孩子。」樂敬正正色說道:「咱們樂家當初是個什麼門第你清楚。今天雖然咱們父女逼不得已走上這條路,吃上這碗飯,可是咱們人窮骨頭硬,志也不短,這種人咱們不沾。」

  姑娘又低下了頭,道:「我知道,爹。」

  樂敬正忽然嘆了口氣道:「先聖先賢的話當真是一點都不錯,以貌取人大不智,看他一表人材,相貌堂堂,也風聞他是個真英雄,真俠士,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啊?老兄弟。」

  外頭有人接了口,隨著這句話,掀簾進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一老二少。

  兩個男的,一老一少,老的是個既瘦又乾,大馬猴個般老頭兒,少的是個猴兒一般的半大小子。那個女的,跟他倆走在一起可大不相襯,是位美艷大姑娘。

  樂敬正兩眼一直,叫道:「老哥哥。」

  面泛驚喜,一陣激動,搶步過來抓住了瘦老頭兒,手都發了抖,顫聲說道:「老哥哥,你可沒把我想死,咱們老哥兒倆有多少年沒見了。」

  瘦老頭兒咧咧嘴道:「咱們老哥兒倆臉上添了幾條皺紋,就是幾年沒見了。」

  樂敬正道:「老哥哥,你可不老。」

  瘦老頭兒眨眨眼道:「不老?黃土都到胸口了,我拼了命地往上竄,結果是越竄越往土裡去。倒是你,臉上沒多添一條,可真是養生有術啊!」

  樂敬正道:「說什麼養生有術,後半輩子的勞碌命,整天價得耍嘴皮,沒想到今天會靠這張嘴吃飯。」

  姑娘過來了,盈盈一禮道:「侄女見過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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