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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慧香為之一怔,美目都睜圓了,道:「費爺,您今兒個是怎麼了?」

  費獨行道:「不是麼?慧香。」

  慧香臉又一繃道:「費爺,我們雖是侍候人的使喚丫頭……」

  費獨行哈哈一笑道:「說著玩兒的,慧香,別在意,咱們倆這麼熟了,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應該可以,是不是,慧香?」

  慧香沒說話。費獨行話鋒微頓,接著又道:「說真的,慧香,你不該給我上藥裹傷。」

  慧香不由一驚,道:「我不該給您上藥裹傷?為什麼?」

  費獨行道:「我是挨了九夫人的打,你給我上藥裹傷不等於跟她作對麼?你跟我一樣惹不起她,是不?」

  慧香神情一鬆,道:「話是不錯,可是她打已經打過了,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人死麼?」

  費獨行道:「慧香,謝謝你這份好意,我自進這個門以來,碰見過的人已經不能算少了,只有你一個人不欺生的。」

  慧香道:「我幹嘛欺生啊?誰沒個打頭的時候,再說,我是個侍候人的使喚丫頭,又憑什麼欺生啊?」說著,她又給費獨行輕輕擦起了傷。

  費獨行道:「別一句一個侍候人的使喚丫頭好不?慧香。」

  慧香道:「我說的話是實話。天生的侍候人的命,還能不認麼?」

  費獨行道:「我可沒把你當什麼使喚丫頭看待,誰都是人,誰也不是天生的比誰主貴。我看你也不像個侍候人的,如今跑到中堂府吃這碗飯,必然是有不得已的地方,是不是?」

  慧香輕輕嘆了口氣,道:「您不要說了,這一切都是命。」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在費獨行的鞭傷上薄薄地抹了一層油,最後找塊乾淨布裹住費獨行的鞭傷,從背後打個結綁住道:「我沒有什麼藥,只能給您抹點兒油裹上,這樣兒布不會沾在傷口上。」

  費獨行道:「這樣就行了,現在比剛才好受多了,剛才胸口一片熱辣辣的……」

  慧香瞟了他一眼道:「還好剛才熱辣辣的,要不然您會更不當回事兒。」

  費獨行笑了笑,掩上衣裳,道:「慧香,我怎麼謝你。」

  慧香道:「用不著,我也不敢當,我本來就是侍候您的。」

  費獨行道:「又來了。」

  慧香道:「本來就是嘛,難道不是?」

  費獨行嘆了口氣道:「慧香,你這是幹什麼?」

  慧香微微低下了頭,道:「費爺,您沒把我當下人看待,我很感激,可是我這輩子已經注定了侍候人的命,誰也沒辦法改變。」

  費獨行道:「那不見得。」

  慧香霍地抬起了頭,凝目問道:「那不見得?什麼意思?」

  費獨行整了整臉色,道:「慧香,把話說在前頭,我沒有別的意思,姚老那兒我也許能說上話。要是你願意,我可以把你弄出去。」

  慧香一驚忙道:「不,費爺。」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怎麼,你不願意?」

  慧香幾幾乎不敢接觸費獨行的那雙目光,她忙搖頭說道:「那也不是,我舉目無親,什麼都不會,離開了這兒我能上哪兒去,又指什麼過活?」

  費獨行道:「慧香,我直說一句,就憑你不愁沒有人要,就算找個莊稼漢子,那也比待在這兒強的多。」

  慧香遲疑了一下,未語嬌靨先泛紅雲,道:「不瞞您說,我已經訂了親了,是我自己找的,他也是沒家沒親人的一個人兒,現在在南方做生意,只等有點積蓄之後就來接我走。」

  費獨行「哦」地一聲道:「你怎麼不早說,瞞得我這麼苦,害得我為你急了半天,真是,那你還怕什麼,小夫妻倆年輕輕,只要肯幹,將來還愁沒有出人頭地的時候。」

  慧香嬌羞欲滴,道:「費爺,瞧您說的,人家還沒成親呢!」

  費獨行笑道:「喲!瞧慧香害臊了。」

  慧香紅泛耳根,垂下了一顆烏雲螓首。

  費獨行道:「謝謝你了,慧香,讓你忙了半天,你歇著吧,我也回屋歇會兒去,反正沒事兒。」

  他要走,慧香忙道:「對了,費爺,有件事兒我忘了告訴您了,今兒晚上九夫人請一些太太們吃飯,進進出出的人很多,您最好在屋裡待著別亂闖,要不然惹了九夫人又是麻煩。」

  費獨行「哦」地一聲道:「今兒晚上這兒有飯局,那可熱鬧了。你放心,人家又沒請我,我出來跑個什麼勁兒,謝謝你慧香,你要不告訴我,說不定我又會找一頓抽。」

  他走了,慧香的臉上浮現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

  ***

  晚上,上燈以後,大宅院裡熱鬧了起來。一時間車水馬龍,人聲沸騰,燈影下,到處是醉人的香氣,到處是釵光鬢影,到處飄揚著銀鈴般笑語。

  來的都是大官眷,有皇族親貴的福晉、格格,有王公大臣的夫人太太。

  當然,這些女眷們不會不帶人,就算用不著帶人也得擺擺排場,誰也不願比別人寒傖,這一來大宅院裡幾幾乎滿了。

  菜是什剎海北岸會賢樓飯莊叫的,會賢樓是京裡有名的大飯莊,和中堂的九夫人宴客,那還不抓著這機會討好巴結?

  費獨行真的待在他屋裡沒出來,許是真讓九夫人打怕了。

  大宅院裡足足熱鬧了近兩個時辰,才漸漸地歸於寧靜。

  客人都走了,送走了客人,九夫人回到了房裡,往床上一躺,人顯得是那麼嬌慵無力。

  九夫人會帶人,她多叫了兩桌賞給了下人。這當兒前院一桌,護衛們剛坐下,後院一桌,丫頭老媽子也開始了吃喝。

  九夫人躺在床上,屋裡只她一個人,她眼望著帳頂,不知道在想什麼。

  屋裡好靜好靜,靜得就是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後窗響了一聲,九夫人卻沒聽見。

  後窗響了一下之後,九夫人床前多了個人,是個用塊黑布蒙著臉的黑衣人。

  九夫人一驚,挺身坐了起來,瞪著美目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蒙面黑衣人冷冷說道:「告訴你也不要緊,反清復明的志士。」

  九夫人花容顏色一變,道:「反清復明的志士?你想幹什麼?」

  那蒙面黑衣人道:「我來請你跟我到一個地方去一趟。」

  九夫人大驚,道:「你是要……」她張口就要叫。

  蒙面黑衣人一把匕首,已送到了她眼前,冰冷說道:「我們對付的不是你,你最好老實點兒,除非你不想要你這張臉或者是這條命了。」

  九夫人沒叫出聲,驚聲說道:「你們好大膽,這大宅院裡到處都是我的人,你以為你能帶得走我麼?」

  那蒙面黑衣人冷冷一笑道:「要沒這個把握我也就不來了,咱們試試看,我讓你的人知道,看他們是不是攔得住我,站起來走吧!」

  九夫人緩緩地站了起來,那蒙面黑衣人橫跨一步到了她身側,匕首往外一比,道:「我們明人不做暗事,從門出去,出去之後你可以叫你的人。」

  九夫人道:「真的麼?」

  那蒙面黑衣人沉聲道:「自然是真的,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你帶來的那些酒囊飯桶,是不是能從我手裡救下你。」

  九夫人邁步往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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