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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費獨行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往門口一站,道:「有什麼見教?」

  瘦高個兒道:「你是幹什麼的?」

  費獨行道:「我還是那句話,我能住在這兒,你們說我是幹什麼的?」

  瘦高個地沉聲說道:「我讓你說。」

  費獨行聳聳肩膀,一攤手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杜毅把我安置在這兒,說是姚老的意思……」

  瘦高個兒目光一凝,道:「你就是那個姓費的?」

  費獨行微一點頭道:「不錯。我就是那個姓費的,你既然知道我……」

  瘦高個兒冷冷一笑道:「我們知道你,我們怎麼能不知道你,你是個大人物,高人一等,月支薪俸四百兩,凡事只聽師爺一個人的……」

  費獨行「哦」地一聲,笑笑說道:「你們知道得真不少,不錯,我月支薪俸四百兩,凡事只聽姚老一個人的,這是我的條件,姚老認為值,所以他答應了,你們也能讓姚老認為值,也可以跟他提這個要求,沒人攔著你們。」

  秦彪指著他叫道:「領班,您聽聽,這小子敢情吃了槍藥了,說話這麼沖,要不教訓教訓他,慣了他的下次……」

  瘦高兒個抬手攔住了秦彪的話頭,陰陰笑道:「我在江湖上算不得什麼大人物,可是自從進了中堂府以來,還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的,今兒個我算是領教了。先告訴我,你為什麼動手打我班裡的弟兄?」

  費獨行道:「別問我為什麼動手打你的弟兄,你該問問你這個弟兄他為什麼挨打。」

  瘦高個兒目閃精光,陰笑說道:「你的確夠沖的,你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麼的?九夫人今兒個要來,我們是奉命先到這兒來清除可疑,負責安全的,就你動手打人這一樁,到哪兒我都站在理字上,我這個弟兄說的好,不教訓教訓你,那會慣了你的下次,那會讓你眼裡放不下一個人去。來,大夥兒給我一塊兒上。」

  幾個黑衣漢子閃身就要撲。

  只聽一陣輪聲跟一陣蹄聲傳了過來。

  瘦高個兒臉色一變道:「九夫人來了。」狠狠瞪了費獨行一眼道:「姓費的,只要你在這個門裡一天,咱們就沒有完。」帶著幾個黑衣漢子,轉身往大門掠去。

  車馬來勢極速,瘦高個兒幾個人剛走到大門,車馬聲已在大門外停住,瘦高個兒幾個立即就在門裡躬下身去。

  大門外進來了人,先是四名服飾整齊的挎刀戈什哈,戈什哈後頭是四名捧著小盒子、小箱子的老媽子,一個個穿得整齊乾淨,光梳頭淨洗臉的。

  一名穿著頗華麗,儀態萬千的美艷年輕貴婦人,由八名丫頭擁著,緊跟在四名老媽子之後走了進來。

  這位年輕貴婦人一臉的冷意,目不斜視,她就在眾人眼前,但卻令人有她如在半空中之感,想看她一眼非得仰視不可。

  她的美艷是天生的,她的冷意與那份矜持,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的這種環境養成的。

  就在這位年輕貴婦人進來那一剎那,費獨行神情猛震,臉色忽變,忍不住脫口叫了一聲:「秀姑。」

  這一聲並不大,可是就在這麼一個院子裡,任何人都能聽得見,那些戈什哈、老媽子、使喚丫頭都聽見了,立即停步轉頭望了過來。

  那年輕貴婦人也停步了望了過來,她看見了費獨行,臉色為之一變,可是一剎那之後她又恢復了平靜跟冷淡,她收回目光把那瘦高個兒叫過去低低說了幾句,然後轉身又往後行去,一行人很快地進了後院。

  費獨行怔住了。

  他脫口叫了一聲「秀姑」,那是因為這位年輕貴婦人、和珅的九姨太,就是他找尋多日沒有一點消息的解秀姑。

  他看著像,認為是,所以他才會神情猛震,臉色忽變地叫了一聲。

  可是,年輕貴婦人並沒有理他,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這是為什麼?是他認錯了人,她不是他要找的解秀姑,抑或是解秀姑恨他「不仁不義」,不願意理他?

  他正這兒怔著,正這兒想著,一個挎刀黑衣漢子沖向他遠遠地拍了手,叫道:「姓費的,你過來。」

  費獨行走過了神,他只當是這些人又要找麻煩,他沒答理,也沒動。

  只聽那黑衣漢子沉聲喝道:「姓費的,你聾了麼,九夫人叫你去。」

  九夫人叫他去,一定是要見他,九夫人要是不認識他,怎麼會一來便指著名兒要見他?足證他沒有認錯人,她正是他正找尋的解秀姑。這些意念在費獨行腦海裡閃電盤旋一匝,費獨行的心頭連連跳動了幾下,定定神逐步走了過去,到了近前,他問道:「可是九夫人要見我?」

  那黑衣漢子冷冷瞅了他一眼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跟我來吧。」轉身往後行去。

  費獨行跟在那黑衣漢子之後,一邊往後頭走,腦海裡一邊盤旋著解秀姑怎麼會進了和珅府,成了和珅的第九位如夫人這個問題,腦海裡一直想,心裡禁不住有點刺痛。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後院一間屋子前,門口站著那四名服飾齊全的挎刀戈什哈。

  那黑衣漢子抬手攔住了費獨行,自己逕自跨進畫廊門前一躬身,揚聲說道:「稟九夫人,姓費的帶到。」

  只聽屋裡響起個冷冰冰、脆生生的話聲:「讓他進來。」

  那黑衣漢子回身沖費獨行一招手,冷冷說道:「進去吧!」

  費獨行一心只急著見解秀姑,顧不得跟這些人計較,當即邁步走了過去。

  他踏上畫廊剛要往屋裡邁,那四名挎刀戈什哈突然齊聲沉喝:「哈腰低頭。」

  抽冷子這麼一聲,著實把費獨行嚇了一跳。這是規矩,人家可不知道他跟這位九夫人有什麼關係。

  費獨行沒奈何,只有照規矩行事。哈著腰,低著頭往裡走,費獨行只覺好彆扭,好不習慣,可是他知道,以後像這樣哈腰低頭的機會可能不少,只有趁這機會學學,習慣習慣。

  他別的什麼都看不見,只看得見花磚地,還有兩邊那一雙雙穿著薄底快靴的腳。

  突然──

  「站住。」一個陰惻惻話聲在左前方喝道:「上前一步,下跪磕頭。」

  費獨行怔得一怔,他知道,這是規矩,這是禮,一般下人見夫人行這個禮不為過,可是對他來說,這個禮就太大了,這位九夫人豈不是存心整他麼?

  他也知道這位和珅面前最得寵的九夫人,要是恨他「不仁不義」存心整他,便絕不容他有「違抗」的餘地,他要是不跪下去行這一禮,很可能會觸怒她,她也很可能會不問青紅皂白把他赴出去,真要是那樣,他就失掉了進和府的機會,而且是永遠失掉了這個機會,恐怕連那位首席師爺說話都沒有用。

  沖著她是解秀姑,也為了這個別人夢寐難求的不再良機,跪了!

  一念及此,他咬咬牙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只聽前頭不遠處響起個帶著冷意的甜美話聲:「江湖人這麼馴服的還真不多見啊,讓他往前跪跪。」

  那陰惻惻話聲又自左前方響起:「往前跪跪。」

  費獨行立即膝行往前兩步。

  那陰惻惻話聲道:「磕頭。」

  「免了。」那帶著冷意的甜美話聲攔阻說道:「你姓費?」

  費獨行低著頭,或許是距離遠了些,他連說話人的那雙鞋尖都看不見,他道:「是的。」

  那帶著冷意的甜美話聲道:「畢竟是隨便慣了的江湖人,連回話都不會,教教他。」

  那陰惻惻話音冷然道:「跟著我說,回九夫人,是的。」

  費獨行明白了,這無關規矩,這位九夫人確是存心整他。忍了!他揚了揚眉道:「回九夫人,是的。」

  那帶著冷意的甜美話聲道:「這才像話,報個名我聽聽。」

  費獨行道:「回九夫人,費獨行。」

  九夫人「嗯」了一聲道:「你是哪兒來的?以前是幹什麼的?」

  費獨行道:「回九夫人,草民以前在關外江湖。」

  九夫人道:「費獨行,你這個關外來的江湖人,膽子不小啊?」

  費獨行道:「草民愚昧,請九夫人明示。」

  九夫人道:「你還跟我裝糊塗,好,聽說你打了我的護衛,有沒有這回事兒?」

  費獨行就知道是這回事兒,當即說道:「回九夫人,確有其事,但曲不在草民。」

  九夫人道:「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只你承認確有其事就行了,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你打聽打聽問一問,這『北京城』裡大小的官員都算上,誰敢打我的護衛,來人,給我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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