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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馬雲飛神情一緊,忙又賠上笑臉:「馬雲飛不敢,索大俠蓋世英豪,威名遠震,神功無匹,別說皇城,就是大內禁宮,馬雲飛以為……」

  「這是笑話!」黑衣大漢擺手截口,說道:「我只有一個腦袋一條命,錦衣衛、東西兩廠,盡羅武林一流好手,挑那最弱的一環,索某人也難是敵手……」眉鋒忽皺,環目凝注,接道:「馬大俠,索某人忝為北六省老大,北敵倘有什麼不軌行動,絕難瞞過索某耳目,怎麼我一點兒也不曉得?」

  馬雲飛乾咳了兩聲,道:「這個,這個,想必是叛逆門行事機密……」

  黑衣大漢一笑說道:「這麼說來,我北六省武林耳目是夠遲鈍的了!」

  馬雲飛一震,一時未能答上話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愣在當地,老臉好通紅,好窘迫!

  黑衣大漢淡淡一笑,突揚輕喝:「長風,送客!」

  那裏是送客,分明是逐客,可憐身為錦衣衛,一向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馬雲飛,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那本難怪,誰教他今夜面對的是領袖北六省武林,跺跺腳能震動天下,威名懾人的蓋世奇豪。

  憑良心說,他今夜來此,確屬冒昧,無奈負的是上命,不得已,只有硬起頭皮,豁出性命跑來!抱的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心情,不過,沒當年人家荊軻那麼悲壯罷了!

  要不然,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敢來,所以,今夜他認為還能雙腿來扛著吃飯的傢伙回去,已屬天大的僥倖,已屬福命兩大造化大,他還敢說什麼。

  青衫老者躬身領命,一擺手,道:「馬大俠,請!」

  馬雲飛趁勢拱手,笑得心驚膽顫:「那麼,索大俠,馬雲飛告辭了!」

  黑衣大漢淡淡笑道:「恕我不能相送,馬大俠走好!」這簡直是把官差置於無地。

  馬雲飛道:「豈敢,怎敢再勞索大俠相送。」實話,他已經該滿足了!

  又一拱手,隨同青衫老者,帶著那名錦袍漢子轉身行向前院,轉眼消失在月形門那一邊。

  黑衣大漢望著馬雲飛背影轉過了月形門不見,那步履聲也漸漸遠去,突然發出一聲冷哼,收回了目光。

  紅衣少女適時也揚柳眉:「好奸猾的東西,我瞧他就不順眼!」

  黑衣大漢如蝟虯髯一抖,笑道:「放什麼馬後炮,你剛才幹什麼來著?」

  紅衣少女立刻反唇相譏:「虧你身為北六省武林魁首,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有道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何況彼此目前還談不上一個『戰』字,再說,我也得顧哥哥你的面子!」

  「好話!」黑衣大漢笑了笑,只說了這兩個字。

  紅衣少女沉默了一下,美目凝注,突然說道:「哥哥,你真的不管?」

  黑衣大漢濃眉一揚,道:「你擔的什麼心,錦衣衛、東西兩廠都算起來,也難是他聖手書生之敵,人家根本沒把這些京師鐵衛放在眼內,要不然,他敢上北京?那用得著咱們……」

  「哥哥!」紅衣少女剛一跺腳,黑衣大漢已然淡笑接道:「小妹,那要看他自己,那要看是他能服我,還是我能服他,只要他能讓我服了他,北六省武林從此聽他的,懂麼?」

  紅衣少女挑了挑柳眉,但沒說話。這小院中,立刻陷入了一片沉寂。

  ***

  又一天過去,又是北京城萬家燈火的時候。

  順天樓上燈火輝煌,光同白晝,門前,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順天樓,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不但建築豪華,擺設都麗,招待親切,便是那掌灶師傅的手藝,也是京師其他酒樓所望塵難及。

  平日裏,這時候早已人聲沸騰,座無虛席。

  而,今夜,儘管燈火輝煌,光同白晝,卻不聞一絲那猜拳行令、吆喝談笑之沸騰人聲。

  由外內望,樓上太高,看不見,樓下一目了然,雖已杯箸放列整齊,卻空蕩蕩,靜寂寂,不見半個人影。

  無他,那是因為有人假此宴客,把整個的順天樓全包了,包樓宴客作東的,來頭極大。

  不是朝廷大員,也不是豪富巨紳,而是──

  領袖北六省武林,黑龍江畔,索家寨寨主,北虎鐵膽神力霸王索飛,響噹噹的硬招牌。

  索飛,鐵膽神力,俠骨柔腸,沒奢遮的一條鐵錚硬漢子,為人更是豪邁剛直,義薄雲天,算得上頂天立地,蓋世奇男大丈夫,不但北六省武林共尊,便是天下武林,一提起他來,也莫不肅然起敬,雙挑拇指。

  除了文武雙絕,功力高不可測之外,更難得他胸襟灑脫,氣度超人,索家寨富可敵國,但偌大產業有一半以上,都被他雙手送給了北六省的貧苦朋友。

  包樓宴客,這種事,除了官家之外,在北京城中,可說是絕無僅有之事,但儘管如此,儘管地屬京畿,儘管北京城臥虎藏龍,卻沒人敢正視他一眼,更沒人敢出來干涉。

  平日裏那些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錦衣衛,東西兩廠的爺們,今夜全沒了影兒,沒一個敢露面!而更怪的,是順天樓前車水馬龍,熙來攘往,川流不息,卻沒人敢走近順天樓五丈以內。

  那沒別的,只因為鐵膽神力霸王名頭兒太響亮太嚇人,也因為順天樓前站著的三個人太懾人!

  那三個,最前一個五綹長髯飄拂,面貌清癯的青衫老者,除了目光犀利外,別的倒沒什麼。

  而他身後那兩名黑衣大漢,看在人眼裏,感受可就不同了,那兩個,身八尺,腰十圍,站在那兒好似半截鐵塔!尤其那長相,更像那廟裏泥像搬家,走出來的捉鬼鍾馗,眼似銅鈴口似盆,別說碰了,他兩個瞪上一眼,就能嚇掉人半條命,誰還敢走近。

  世人都怕鬼,可不能說沒有大膽的,有,只有他,那既呆又癡,永遠不知天高地厚,永遠不知死活的書呆子白衣書生。

  也許,子不語怪力亂神,是孔夫子給他壯的膽。

  既不是怪力亂神,那麼便是人,你是我也是,都是有胳膊有腿的,你不比我多長兩個眼睛,有什麼好怕的!真是,你不瞧,書生他正從順天樓對面那條街上背負著雙手,一搖一晃,神色悠閒地往這裏走過來。

  他左顧右盼,東瞧瞧,西瞧瞧,沒當回事兒,可是那站在路邊的行人,卻都替他暗捏著冷汗。

  憑他,那弱不禁風,沒四兩力氣的雞筋骨架子,不說別的,門口那兩個就是吹吹氣也能把他吹出老遠。

  書生,他偏偏直奔順天樓,而且是直邁那青衫老者與那兩名黑衣壯漢面前,青衫老者剛拱起手。

  書生他已淡然發話:「閣下便是那鐵膽神力霸王索飛?」

  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索霸王名諱!兩名黑衣大漢為之臉色一變,但沒動。

  青衫老者及時再拱手,笑道:「老朽鄒長風,忝為索家寨總管,代主迎客……」

  書生淡然一笑,截口說道:「請帖之上,署名的,似乎沒有閣下這大名三個字!」

  鄒長風呆了一呆,道:「老朽說過,老朽是代主迎客……」

  書生又截了口:「貴主人還沒來?」

  鄒長風道:「做主人的,那有後客遲至之理?未敢勞客人等候,敝東家早已到了,現在樓上,請閣下登樓!」一擺手,側身讓了一步。

  書生他沒動,淡淡一笑道:「貴主人他好大的架子,閣下,我知道,會無好會,宴無好宴,今夜順天樓上這一席,無殊鴻門宴,他如果想借機會折辱我一番,那今夜機會多得是,似乎不必在酒宴之前,有失待客之道,有失武林禮數地顯得小家子氣,那會弱了他鐵膽神力霸王的名頭,你上去告訴他一聲,最好他下來迎接我,否則別怪我扭頭就走,讓他丟人!」

  鄒長風這可為難了,上去,他不敢,不上去嘛,眼前這位他又得罪不得,紅著老臉,正自遲疑。

  驀地裏,一聲震天豪笑透樓而出:「不必上來請了,寧可委曲自己,莫讓武林笑煞,不敢怠慢,索飛這就下樓恭迎貴賓……」

  話鋒微頓,只聽他又道:「小妹,聽見了麼?這第一陣咱們便栽了,走吧,別讓人家笑咱們北六省武林不懂禮數,小家子氣!」

  接著,一陣樓梯登登連響,黑衣大漢威態若神,當先而下,身後,緊跟著那千媚百嬌,艷絕塵寰的紅衣少女。

  一見黑衣大漢與紅衣少女聯袂下樓,鄒長風與二黑衣壯漢立即讓路躬身,一派恭謹。

  黑衣大漢衝著鄒長風擺了擺手,笑道:「旁邊去,這不怪你,只怪我沒有看清人,自找沒趣!」鄒長風又一躬身,退去一旁。

  適時,黑衣大漢一雙炯炯環目落在書生那張金黃色面孔上,這一雙目光,曾令多少人望之喪膽,不敢仰視,而書生他昂然卓立,視若無睹,毫無懼色!

  黑衣大漢,他突然間笑了,笑得虯髯亂抖:「索飛偕舍妹恭迎俠駕,請!」側身讓路,舉手肅客。

  紅衣少女下樓後的第一眼,便落向書生,眼見書生一張帶著三分病色的金黃面孔,她微微地呆了一呆,嬌靨上,突然掠過一絲失望之色,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也許,人皆好色,都愛美,女兒家尤甚,都以為讀書的書生,該有一張唇紅齒白,潘安宋玉般的俊俏風流面貌!

  她直盯著書生瞧,書生卻未看她一眼,這,又使她覺得這書呆子傷了她的自尊,索飛話落,她沒等書生動,突然開口說道:「哥哥,該為我介紹介紹,我久仰聖手書生大名!」

  說完,柳眉兒一挑,一雙清澈、深邃的美目,逼視書生,一眨不眨!那模樣,刁蠻,似乎是非看看你怎麼辦不可!

  豈料,她又找了沒趣,碰了個軟釘子,又損了她的自尊心,使得她怒,發不出火,想哭,擠不出眼淚。

  索飛望著她笑了笑,一句:「這是舍妹,索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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