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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黑衣大漢臉色一變,冷哼說道:「不差,好靈通的消息,好敏銳的耳目……告訴他,我沒空,有什麼事找鄒長風談去!」

  黑衣漢子應了一聲,但腳下沒動。

  黑衣大漢濃眉方挑,紅衣少女一雙欺雪賽霜的柔荑已撫上他一雙鐵掌,美目深注,柔聲說道:「哥哥,你常告訴我,不遷怒,也另難為自己人……」

  黑衣大漢赧然一笑,斂去威態。

  美姑娘轉注黑衣漢子,道:「為的什麼事,說!」

  黑衣漢子早就嚇出一身冷汗,聞言如逢大赦,忙應了一聲是,道:「稟二姑娘,鄒總管問過了,可是……」抬眼望了望那隱透懾人神威的魁偉身軀,沒敢說下去。

  美姑娘笑了笑,替他接了下去:「可是,他們非要面見大爺,是麼?」

  黑衣漢子忙又應了一聲是。

  剛斂的威態,重又陡現,黑衣大漢臉色一變,環目暴睜,冷笑說道:「他們太看得起我索某人了,告訴鄒長風,我今兒個心情不好,叫他們少惹我,假如執意要見,也可以,讓他們闖!」

  黑衣漢子一哆嗦,略一猶豫,黑衣大漢勃然變色,紅衣少女連忙柔聲說道:「哥哥,又來了,他們既來找你,那必然有事兒,何妨見見?幹什麼動輒發那麼大火氣?」

  黑衣大漢威態稍斂,擺手輕叱:「去,告訴鄒長風,我就在這裏見客!」

  黑衣漢子如奉綸旨,鬆了一口大氣,轉身如飛而去。

  須臾,前院中再傳步履聲,後院那月形門內轉入了三個人,並肩行來。

  最左一名,是個像貌清癯,五綹長髯飄拂的青衫老者,腳下穩健,一望而知是位內家高手。

  另兩名,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錦袍老者,與一名身材矮胖的錦袍漢子,正是那專管緝捕捉拿的「錦衣衛」。

  那錦袍漢子倒難看出什麼,但那錦袍老者面目陰沉,目光銳利,一望而知,此人不但功力頗高,而且極工心計。

  青衫老者領著這兩名錦衣衛,亭外駐步,然後,他跨前一步,恭謹地躬下了身軀:「稟大爺,貴客到!」

  黑衣大漢緩緩站起虎軀,環目中威稜閃射,輪掃二錦衣衛,矮胖漢子一懍低頭,瘦削老者卻乘勢抱拳:「老朽奉命謁見索大俠,有事面陳!」

  「豈敢!」黑衣大漢冷冷說道:「山野草民,粗賤武夫,何敢當官家差爺們這謁見二字?兩位降尊紆貴,我只有受寵若驚,深感惶恐,閣下什麼稱呼?」

  工心計的人都機靈,錦袍老者不答前半段話,嘿嘿一笑,道:「有勞索大俠下問,老朽馬雲飛,忝為……」

  黑衣大漢「哦」地一聲,淡淡說道:「原來是當年稱霸一方,威震川陝武林的百臂殃神,索某人我失敬了,馬大俠如今任職大內,官同三品,飛黃騰達,衣朱紫,食俸祿,操生殺予奪大權,在朝側目,在野喪膽,較諸當年,更神氣多了!」

  這番話,明捧暗損,馬雲飛出了名的老奸巨猾,自然懂,只是他心智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心裏從不是味兒,懾於黑衣大漢稱霸北六省,威震天下的威名,卻不敢有絲毫流露,老臉一紅,乾笑說道:「馬雲飛當年不容於道,難在川陝立足,蒙恭王爺不以草莽見薄,降恩擢用,馬雲飛不敢不盡掬肝膽,答報知遇,同時,能為朝廷盡點心力,馬雲飛也以為應該,倒教索大俠見笑了!」

  「豈敢!」黑衣大漢軒眉淡笑:「難怪獲官家賞識,馬大俠難得的赤膽忠心!」

  馬雲飛老臉又復一紅,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黑衣大漢淡淡一笑,道:「馬大俠降尊紆貴,折節下顧,我無茶無酒院中待客,既失禮,又怠慢,論起罪來不輕,馬大俠千萬海涵!」

  「豈敢!」馬雲飛忙乾笑說道:「馬雲飛斗膽打擾,驚動虎駕,來得魯莽,索大俠諒宥!」

  黑衣大漢笑了笑,沒說話,突然背著手,邁動腳步在小亭中來回走動起來,走了兩步,忽地停步笑問:「馬大俠,你們那位恭王爺,似乎很看得起我這個草莽野人,粗魯武夫,何事非找我不可,請吩咐吧!」

  他簡直就沒把這威懾朝野的錦衣衛當回事兒!

  馬雲飛的神色有點尷尬,也有點難看,但他到底還笑得出來,忙道:「不敢,老朽奉命斗膽驚動,冒昧求見,是有事相求,這裏是恭王爺的名帖!」話落,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張帖子,出雙手遞了過去。

  黑衣大漢沒動,紅衣少女向青衫老者施了個眼色,青衫老者連忙上前代為接過,然後轉呈與黑衣大漢。

  黑衣大漢這才伸手接過,只一眼,立即縱聲大笑:「我又要說了,恭王爺真看得起我,我是受寵若驚,深感惶恐,馬大俠,有什麼吩咐,說吧。」

  按理,那位統率錦衣衛的恭王宸容,見寵大內權重當朝,不論見任何人,他也沒有遞名帖的必要,這不是官家禮,而是常禮。

  那麼,別說是一個布衣平民,便是當朝的大臣,見帖如見人,也該整衣拜跪來接才對。

  而,眼前這位,他不但沒有跪接,甚至自己都懶得動手,足見此人傲得可以,硬得也夠。

  在官家眼中,那是囂張狂妄,大膽得不知死活。

  是故,睹狀,馬雲飛臉色一變,陰鷙目光連連閃動,但及至聞言,他卻又立即堆起滿臉虛假笑容:「索大俠領袖北六省,統率黑白二道,不會不知道,既來京師,更不會不曉得那天下告示,欽命緝拿叛逆蕭涵秋一事!」

  黑衣大漢環目冷電一閃,向著紅衣少女投過一瞥,道:「這等大事我那會不知道,如何?」

  馬雲飛道:「此人日前曾現跡高碑店,如今更大膽地潛上京師……」

  黑衣大漢「哦」地一聲,詫聲截口說道:「馬大俠弄錯了吧,據我所知,蕭涵秋已失蹤多年,至今武林未見俠蹤,這個人,只是他的朋友!」

  馬雲飛嘿嘿一笑,道:「這個,這個,此人既是蕭涵秋的朋友,那足見也是叛逆一黨,論律該與叛逆同罪,是故……」

  黑衣大漢揚眉笑道:「是朋友便屬黨羽,該論同罪,那麼,蕭涵秋的朋友多得不可勝數,我只怕官家要抓不勝抓了!」

  馬雲飛呆了一呆,旋即笑道:「索大俠該已知道,此人在高碑店代蕭涵秋拒捕,並折辱錦衣衛,這不是叛逆一黨是什麼?」

  黑衣大漢狀若恍悟地點頭笑道:「我明白了,不過,我也有點糊塗,馬大俠找我,莫非也認為索某人是那所謂叛逆一黨不成?」

  馬雲飛一震忙道:「索大俠誤會了,索大俠神勇蓋世,名重武林,大名更震動朝廷,上達天聽,別說馬雲飛不敢,就是……」

  黑衣大漢縱聲大笑,其聲懾人:「看來,索某人何止榮幸,簡直是天大的造化,不枉此生,雖死何憾,馬大俠,我是急性子,你何妨直說!」

  馬雲飛乾咳了一聲,道:「馬雲飛遵命,是恭王爺得知索大俠英雄本色,豪傑天性,為人任俠,義薄雲天,唯恐,唯恐……」

  黑衣大漢倏然一笑,道:「馬大俠,你這不是捧我,是罵我,我索某人何來天膽,敢管官家的事,敢助朝廷欽犯?索某人雖不畏死,但卻不能不為我這個妹妹及北六省武林著想!」

  馬雲飛一張老臉剎時間漲的通紅,忙道:「索大俠千萬別誤會,馬雲飛可不敢這麼說,不過,聽說索大俠明日晚間要借『朝天樓』那……」

  黑衣大漢這回倒真的呆了一呆,訝然接口說道:「馬大俠,我請客的帖子剛發出去沒多久,官家好靈通的消息,好敏銳的耳目,馬大俠是怎麼知道的?」

  馬雲飛陰鷙目光一轉,面上微有得色,嘿嘿一笑,道:「面對索大俠,馬雲飛不敢相瞞,那人一進永定門便被……」笑了笑,住口不言,其實,不用多說,餘話是「跟蹤」二字。

  黑衣大漢環目炯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想起來了,官家又是怎知我索某人已來北京?馬大俠又是怎麼曉得我索某人借住在護國寺後院的?」

  馬雲飛嘿嘿笑道:「索大俠俠蹤如神龍,錦衣衛可沒那麼大能耐,也不敢相瞞,索大俠入京及借住此間的消息,來自東西兩廠!」

  黑衣大漢一聲,搖頭笑道:「看來,索某人一舉一動,悉在人家監視之中,所幸索某人沒什麼不軌行為,否則豈不被立收囹圄?」

  馬雲飛乾笑一聲,道:「索大俠明鑒,東西兩廠也不敢捋虎鬚,驚虎駕,犯虎威!」

  黑衣大漢濃眉一揚,淡淡笑道:「那麼,我可以給馬大俠一個答覆,就請馬大俠把我這個答覆帶回去,我不能不交朋友,也不能不宴客,我請我的客,這跟朝廷捉拿欽犯該是兩回事!」

  馬雲飛神情剛鬆,黑衣大漢臉色一沉,又接道:「不過,有句話,我不得不說在前頭,朝廷捉拿欽犯要是在我宴客後,我不管,要是在我宴客之前動我的朋友,莫怪我索某人翻臉無情,給官家惹麻煩,言盡於此,馬大俠請吧!」

  按說,沒這種事,與官家談條件,這還得了,姓索的這話也不該說,無如,馬雲飛他竟點頭答應了而且如釋重負,滿懷欣喜,一臉堆笑地拱了拱手。

  不過,他剛轉身,黑衣大漢突又說道:「馬大俠,請留一步,我還有話說!」

  馬雲飛停步回身,賠上譎笑:「索大俠還有什麼吩咐,請只管交代,馬雲飛一定帶到!」

  黑衣大漢笑道:「豈敢,馬大俠這是罵我,我請教,蕭涵秋何罪?」

  馬雲飛略一猶豫,道:「不敢欺瞞索大俠,他勾結北敵餘孽,企圖造反……」

  黑衣大漢濃眉一軒,道:「馬大俠,何證何據?」

  馬雲飛呆了一呆,乾笑說道:「馬雲飛只是奉命行事,至於證據,那得問上面!」

  黑衣大漢目閃威稜,淡笑說道:「馬大俠是欺我不敢闖皇城,見見那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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