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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譚秀從沒跟人打過架,又是頭一趟出遠門,也從沒見人打過架,畢竟沒有經驗,他把那青衣漢子那虛晃的一掌當了真,依樣畫葫蘆,仍往左邊一躲。剛跨一步,那青衣漢子拳頭已到,譚秀這才明白,陡然一驚,他還算靈活,忙一側身,避開了胸口要害,砰然一聲,青衣漢子那一拳正打在右膀子上!

  青衣漢子是有工夫的,掌力何等大,譚秀立足不穩,踉蹌退了幾步,一下子倒了下去。

  那青衣漢子還不肯甘休如影隨形,閃身而至,飛起一腳踢向譚秀,他這一腳取的是譚秀的右肋,這一下要被他踢中,譚秀非骨折吐血受傷不可。

  就在這時候一聲朗喝傳了過來:「史亮,不許傷人。」

  那青衣漢子身手的確不錯,能收能發,他硬生生收住這一腳,一個飛旋退向一旁。

  那兩扇朱門裏快步走出兩個人來前面一個,是位衣著氣派講究的年輕人,這年輕人的年紀跟譚秀差不多,有一副頎長身材,唇紅齒白,劍眉黑目,俊而脫拔,算得上少見的美男子。

  後面那個卅多歲,打扮跟這青衣漢子一樣,只是個頭兒比這青衣漢子還壯,一身肌膚呈古銅色。

  兩個人一前一後,轉眼已到近前,這叫史亮的青衣漢子跨前一步,恭謹異常地一躬身,道:「少寨主!」

  那俊美年輕人臉上沒有表情,望著叫史亮的青衣漢子道:「怎麼回事兒?」

  那叫史亮的青衣漢子一指譚秀那匹座騎道:「這傢伙騎著老黑剛從咱們門口過……」

  那俊美年輕人一擺手,道:「我明白了……」

  轉眼望向譚秀,道:「你站起來說話!」

  譚秀拍了拍土,站了起來,他還沒說話,那俊美年輕人跟著又是一句:「他傷著你了麼?」

  譚秀道:「還好,你出來得快……」

  那叫史亮的青衣漢子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跟我家少寨主你呀我呀的。」

  譚秀火兒了,怒聲說道:「你不問青紅皂白先打人,現在又罵人,你……」

  那俊美年輕人一抱拳,道:「閣下,我的人打了你,罵了你,是他的不是,我這裏向你賠罪!」

  人家這麼一來,譚秀倒不好發作了,他沒再說話。

  那俊美年輕人接著說道:「我請教,閣下貴姓?」

  譚秀火熄了三分,道:「我姓李。」

  那俊美年輕人道:「閣下從哪兒來?」

  譚秀道:「我從『泰安』來!」

  那俊美年輕人一指譚秀那匹座騎道:「閣下這匹座騎是哪兒來的?」

  譚秀道:「這匹座騎是我在『泰安』城外向一個過路的客商買來的,貴屬不問青紅皂白,硬指我是偷馬賊……」

  那俊美年輕人道:「我先告訴閣下,這匹馬是我『獨山湖』史家寨的,前兩天丟了!」

  譚秀道:「那也不能硬指我是偷馬賊呀。」

  那俊美年輕人道:「我剛才已經向閣下賠不是了。」

  的確,人家已經向他賠過不是了。譚秀沉默了一下,道:「我可以走了吧?」

  那俊美年輕人微一點頭道:「當然可以,並沒有人硬留閣下,『獨山湖』『史家寨』是個講理的地方。」

  譚秀沒再說話,邁步向著那拉著馬的青衣漢子走了過去。

  那俊美年輕人伸手一攔,道:「閣下要幹什麼?」

  譚秀道:「我不是可以走了麼?拉馬呀。」

  那俊美年輕人微一抬頭道:「閣下可以走,但這座騎卻不能跟閣下一起走,它要留下來,因為他原是我『獨山湖』『史家寨』的。」

  譚秀道:「可是這是我花銀子買來的。」

  那俊美年輕人淡然一笑道:「閣下,我只把馬匹留下來,對閣下已經是很客氣了。」

  譚秀聽得好不舒服,道:「這叫什麼話,這匹馬是我花銀子買來的,又不是我偷你『史家寨』的。」

  那俊美年輕人道:「真要說起來,我並不知道它是不是閣下買來的,是不。」

  這話譚秀懂,他心裏又有了氣,雙眉一揚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馬要是我偷來的,我會騎著它往這兒闖麼?」

  那俊美年輕人呆了一呆,微一點頭,道:「說得是,有理……」

  轉望拉著那馬匹的青衣漢子道:「史亮!把老黑交給他。」

  那叫史亮的青衣漢子一句話沒說,手一抬,冷然把韁繩遞向了譚秀。

  譚秀接過韁繩,也沒再說話,翻身跨上雕鞍,一抖韁繩就打算走,豈料,他抖他的韁繩,跨下那匹黑馬只四蹄踢彈了一下,卻沒往前走一步。

  那叫史亮的青衣漢子道:「對,老黑,別動,最好把他摔下來,摔他個四腳朝天。」

  那俊美年輕人背著手,卻跟個沒事人兒一般。

  譚秀不服氣,猛然又一抖韁繩,兩個腳跟同時也往馬肚子上猛然一磕,這一抖一磕不要緊,那匹黑馬不但沒往前走一步,而且昂首一聲長嘶,突然踢蹄而起,差一點沒把譚秀摔下來。

  那叫史亮的青衣漢子哈哈大笑,道:「對,老黑,摔他娘的……」

  那俊美年輕人這時候也淡然一笑,緩緩說道:「閣下,是誰的東西就是誰的東西,這匹馬是我『獨山湖』史家寨的,我願意讓閣下騎走它,可是閣下騎不走它若之奈何。」

  譚秀臉上發燙,心裏有氣,當一咬牙,就要抖韁再磕馬。

  那俊美年輕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轡頭,抬眼望著譚秀道:「信不信任憑閣下,閣下不怎麼懂招式,身手也沒那麼俐落,要是再磕它,那可是自找苦吃,我勸你閣下還是下來吧。」

  譚秀羞怒之火陡然上冒,一聲:「我就不信,你鬆開它。」

  猛一抖韁再磕馬。

  那俊美年輕人適時一聲:「我遵命。」同時鬆開了手。

  要命了,那匹黑馬猛然掀起,譚秀再也無法穩坐雕鞍,身子一仰摔了下來。

  那俊美年輕人身子俐落,心腸也不壞。他伸手接住了譚秀,望著譚秀直笑,也沒說話。

  譚秀只覺得自己的臉上好燙好燙,他有一股被羞辱,被戲弄的感覺,猛然一掙,掙脫了那俊美年輕人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背後,響起了一陣大笑,笑得譚秀好不自在,混身像針扎一樣,他心裏想,有朝一日他非從這「獨山湖」史家寨弄匹馬走不可,而且讓「史家寨」的人送著走。

  好不容易地,那大宅院被拋在身後看不見了,那刺耳扎心的笑聲也聽不見了,譚秀暗暗吁了一口氣氣是吁出來了,可是心裏還覺得悶得慌。

  突然,一陣急促蹄聲傳入耳中,譚秀只當是那幾個還沒完,追了過來,往後看看,什麼也看不見。再一細聽,那急促蹄聲是從前面傳過來的。

  扭頭再往前看,看見了,老遠地馳來兩匹快馬,像陣風似的,好快!八隻鐵蹄捲起地上的塵土,瀰空飛揚,捲上了半天,譚秀不由自主地往湖邊讓了讓。

  他剛讓出路,那兩匹快馬已然馳到,帶著一陣勁風從他身邊掠了過去,譚秀只覺眼前一暗,什麼也瞧不見了,他忙用衣袖遮住了臉。

  半天,他放下了手,眼前已經沒有瀰天的塵霧了。可是他身上,頭上都是土,火上又加上火,可是人家已經過去了,有什麼辦法,他狠狠地撣了撣身上的土,他很自然狠狠地抬眼往那兩匹快馬馳去方向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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