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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那三位又互望了一眼,也只是又互望了一眼,仍然沒什麼別的動靜。

  公子哥兒笑了,微笑之後又道:「行了,我話說了不少,三位的躁熱勁兒也應該過去了,可以吃喝了,請吧!」

  終於可以吃喝了,那三位,馬上有了動靜了,三位裏的一位,三十多歲的一個,濃眉大眼,紅紅的一張臉,關老爺似的那位,他拿起酒壺斟了一杯,然後舉了起來,但卻不是衝兩個同伴,也不是衝公子哥兒,而是衝那位掌櫃的:「大熱天兒,掌櫃的忙了半天,挺累了,我敬掌櫃的一杯!」

  這種客人難得,其實這也是人情世故,人家掌櫃的忙了半天了,即使人家是做這個生意賺這個錢的,這頭一杯讓人家喝了,以慰辛勞,做客人的吃不了虧,不但吃不了虧,掌櫃的心裏一舒服,就算這回不給你少算點兒,下回再來,也一定會特別殷勤熟絡,菜給你弄好點兒,甚至酒多打點兒,肉多切點兒,這還不佔了便宜嘛?

  哪知人家掌櫃的也懂禮,聞言見狀,忙搖了雙手,臉上是一臉的笑意,強笑:「不,不,哪有這個道理,吃喝端上桌,到如今您三位還沒動過呢,我怎麼能喝這頭杯酒?再說我也不會喝酒,好意心領,您三位還是自請吧!」

  人家話說得明白,不能喝,也不會喝。

  應該就此作罷,可以算了。

  哪知濃眉大眼,一張紅臉的那位是個死心眼兒,一聲:「不,這一杯,掌櫃的你無論如何要喝。」

  他端著那杯酒站了起來,就要向著掌櫃的走過去。

  就在這時候,公子哥兒又笑了:「這位,別難為掌櫃的了,他又要忙了,又有客人上門了。」

  又有客人上門了,哪兒呢?

  那三位,連掌櫃的也算上,都扭頭往外看,門口空蕩蕩的,沒有什麼人。

  那三位,還有掌櫃的,都不免暗自詫異,也就在他們暗自詫異的當兒,人來了,真來了,門口人影晃動,一下出現了四個。

  不是別人,赫然是剛在田裏頂著大太陽幹活兒的那幾個莊稼漢,滿頭滿身是汗,衣裳都濕透了,可就是混身上下沒一點兒泥星兒,一個個也一臉的陰冷慓悍色,就是沒有莊稼漢樸實淳厚像。

  人家公子哥兒沒說錯,一雙耳朵比他們也聽見得早。

  那三位禁不住投過一瞥,帶點兒驚異,也包含著敬佩!

  掌櫃的可找著解圍的了,笑了,可卻笑得陰冷猙獰:「你們來得正好,咱們這生意是做對了,終於碰上了點子了,該開市了。」

  「咱們這生意」,敢情掌櫃的跟幾個莊稼漢是一夥的。

  開野店跟種莊稼的怎麼會是一夥,不用說,這幾個莊稼漢一定有「暗股」。

  四個莊稼漢一聽掌櫃的這麼說,馬上動了,四個人跨步闖了進來,各一探腰,錚然龍吟,他們四人,手肘各多了一把劍──軟劍。

  公子哥兒「哈」的一聲又笑了:「好嘛,拿鋤頭推犁的手,玩起兵刃來了,沒想到貴寶地武風這麼盛,居然種田不忘練武啊。原見四位頂著大太陽田裏幹活,渾身汗濕透衣裳,讓我益發覺得盤中之餐,的確是粒粒皆辛苦,可是,如今,我對四位就不能不另眼相看了。」

  只聽掌櫃的冷笑道:「朋友們,光棍兒眼裏揉不進一粒砂子,天兒挺熱的,別再反穿皮襖裝老羊了,報你們的路數吧!」

  公子哥兒笑道:「這話原是該我們這些客人說的,怎麼倒讓掌櫃的你搶了先了?」

  掌櫃的冷笑道:「少廢話了,看你們也都不是江湖泛泛之輩,咱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一陣子,官家借『獨山湖』一帶辦點公事,希望江湖上的朋友離那一帶遠一點兒,別惹禍上身。你們要是有不是往『獨山湖』去的,馬上站起身,出門踏上回頭路,我絕不為難絕不攔,要是你們打算往『獨山湖』去的,想改變主意也可以就此回頭……」

  公子哥兒一笑道:「掌櫃的,你這幾句話不能不算是好話,可是你說得是不是嫌晚了點兒?」

  掌櫃的說:「不晚,我答應讓你們就此回頭。」

  「晚了!」公子哥兒:「這是我這個好管閒事的來的是時候,要不然,這三位喝了你這要命的斷腸酒,這四位進來把他們三位往田裏一扛一埋,你這話說得誰聽啊?再說,那些已經被埋進土裏的,聽過你這些話麼?」

  掌櫃的臉色又變了,變得益發陰冷猙獰:「好朋友,你何只不是江湖道上泛泛之輩,簡直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好吧,就算我說晚了,那麼依你?」

  公子哥兒微一聳肩,道:「掌櫃的你既然打開了天窗,我也不能不說亮話了,我是要往『獨山湖』去,而且也不打算站起身,出門踏上回頭路,至於他們三位,我就不知了,也管不了。」

  只聽濃眉大眼,一臉紅臉那位豪笑一聲道:「朋友,你自己把自己看得那麼夠,怎麼好從門縫兒裏看我們三個?我們三個跟你一樣,要往『獨山湖』去,也不打算站起身,出門踏上回頭路。」

  公子哥兒道:「三位既然也有這個心意,那只好任由三位了。」

  掌櫃的陰冷笑道:「你們最好琢磨好了,妨礙官家這種公事,就是叛逆,只要落個這麼個罪名,往後不但普天下沒個容身之地,甚至會株連九族。」

  公子哥兒笑笑道:「多謝掌櫃的你提醒,我是早就琢磨過了,掌櫃的你所說的利害,我也都想到了,可是,我還是來了。」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也衝掌櫃的道:「你要是不聽我們的答覆,那就算了,你要是想聽我們的答覆,我們的答覆跟這位一樣,而且一個字兒也不差。」

  公子哥兒笑道:「咱們本來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這麼一來,非讓掌櫃的把咱們當成一夥不可。」

  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道:「志同而道合,應該也算得上同夥吧。」

  公子哥兒微一怔,旋即點頭道:「倒也是。」

  只聽掌櫃的陰冷笑道:「好言好語勸不醒,正應了那句暮鼓晨鐘,難醒執迷之人,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們吧,報你們的姓名路數。」

  公子哥兒笑道:「衝剛才的酒菜,如今的陣仗,掌櫃的根本沒打算讓我們幾個活著離開這兒,問姓名路數,豈不顯得多餘?」

  掌櫃的一張臉倏轉猙獰,一點頭道:「說得好!那咱們就送這幾位朋友上路吧!」

  他那裏話聲方落,這裏四個莊稼漢振腕抖劍,四把軟劍抖得筆直,靈蛇了似的疾捲濃眉大眼,一張紅臉的那位跟他兩個同伴。

  公子哥兒坐的桌子靠裏了些,加以店裏地方小,他恰好被那三位擋著,所以暫時沒受到攻擊。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武林之中,使劍的人不少,可是能把軟劍抖得筆直,非得內外雙修不可。

  四個莊稼漢不但能把四把軟劍抖得筆直,而且出手疾快凌厲,認穴也準,足見不但都是內外雙修的好手,在劍術上的造詣也都不弱。

  可是,公子哥兒卻一笑這麼說:「不行,差多了,你們不配使軟劍,待會兒要是有機會,我露一手給你們瞧瞧。」

  前後不過一剎那間,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掀翻了桌子,桌子帶著杯盤碗筷,外帶一把酒壺,直向四柄軟劍飛了過去。

  那另兩個,趁勢板凳上旋身,一躍而起,趁桌子擋得四把軟劍的捲勢頓了一頓這工夫,三個人,兩個掣出了兵刃;一個是把形式奇古的斑斕短劍,一個是把鋼骨摺扇,只有濃眉大眼,一張紅臉那位,仍空著兩隻手,憑的是一雙肉掌。

  而也就這一轉眼工夫,掌櫃的悄無聲息,也從腰間掣出一把軟劍,抖劍襲向公子哥兒。

  那邊三對四接上了手。

  這邊,公子哥兒「喲」了一聲:「有道是『金風未動彈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掌櫃的你怎麼連聲招呼也不打?」

  掌櫃的一把軟劍抖得筆直,不但出手疾如閃電飄風,而且劍尖之上幻現劍花三朵,分上中下三路疾襲公子哥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這內外雙修的劍術造詣,要比四個莊稼漢高明得多。

  但是,可惜,他碰上了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坐著沒動,話落只微仰身軀,軟劍擦胸飛過,只聽他一聲輕笑:「我該露一手,正愁沒劍使呢,這把借我用用吧!」

  話落,抬手,只見他抬起了手,可就沒見他是怎麼出手的,掌櫃的悶哼一聲,抽身暴退,左手拖右腕,一臉的驚疑色,而他從腰間掣出,頭一抬,剛出手的那把軟劍,卻已經到了公子哥兒手裏。

  只聽公子哥兒再揚輕笑:「四位等等,看我露一手。」

  早在公子哥兒一抬手便奪過掌櫃的軟劍的時候,就已經震懾得四個莊稼漢跟那三位手上為之一頓,也就在這手上一頓的當兒,公子哥兒隨手揮灑,一劍掃到,錚然龍吟聲中,四個莊稼漢掌中軟劍齊被盪開,帶得他們立足不穩,齊往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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