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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鄔飛燕沒在意,笑了笑,道:「我句句由衷,也字字發自肺腑,信不信由你。看來我除非把心掏出來放在你的跟前,你是不會相信的。」

  朱漢民眉峰一皺,沒說話。

  鄔飛燕忽又淡然一笑,這一笑,該是淒婉動人,可惜一塊黑巾覆面,讓人看不見,她道:「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那本難怪,我本是殘花敗柳,也生過孩子,怎比得上那國色天香的嬌貴郡主……」

  朱漢民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那是因為他覺得對鄔飛燕,一個滿口胡言,年齡差了一大截的女人,沒有解釋的必要。

  鄔飛燕又笑了笑,接著說道:「你不必說些什麼,對我,那顯得多餘,我也不敢奢求你什麼,只要你明白鄔飛燕的心意,記住在那茫茫人海中,有這麼個可憐的薄命女人就行了!」

  委實,這令得朱漢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他做夢也沒有料到鄔飛燕會來上這種陣仗,而且好像是真的。

  當然,在這種情形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

  是故,朱漢民他仍默然未語。

  而,鄔飛燕她卻再度開了口,而且是含笑舉杯:「來,喝了這一杯,咱們談點別的。」

  朱漢民有如釋重負之感,連忙舉起了面前酒杯。

  在舉杯就唇之際,他看見鄔飛燕把那隻玉杯兒,送到了覆面黑巾之後,他忍不住脫口說道:「這樣不是很不方便麼?」

  鄔飛燕一笑停了杯,妙目深注,道:「你是想看看我的真面目?」

  朱漢民不自覺地臉上一熱,忙道:「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不用解釋!」鄔飛燕搖頭笑道:「不要緊,以前你我敵對,要看我的真面目,那要動手,如今既屬朋友,那就不必了,這張臉,我不會吝於示人的,不過,我要先說明,免得你待會兒失望,那不是國色天香,花容月貌,而是令人觸目心驚的無鹽嫫母般醜惡!」

  說著,她輕抬皓腕,輕輕地扯落了那塊覆面黑巾。

  朱漢民只覺得心頭一陣猛跳,臉上燥熱,連忙低下了頭,那不為別的,只為鄔飛燕覆面布巾後的那張臉。

  確如她自己所說,那張臉,能令人觸目驚心。

  那是一張既嬌又媚的如花嬌靨,杏眼桃腮,眉目如畫。

  那是嬌艷欲滴,吹彈欲破的一張臉,美是美極,可是在那美艷之中,還帶著常人所沒有的,一股媚意一股狐媚。

  媚得蝕骨,那眉梢兒,那醒角兒,莫不具有奪人魂魄的魅力,若稱之為妖嬈尤物,絕不為過。

  那流波妙目,那懸膽般小瑤鼻,那朱唇,還有那顆能要人命的黑痣……無怪乎當年雷驚龍寵愛備至的,視為禁臠。

  蘭珠夠美,但朱漢民面對蘭珠能絲毫不動心。

  鄔飛燕並不如蘭珠美,但是她能讓朱漢民怦然心動,有一種從未有過,而又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使得朱漢民連忙平靜心情,垂下目光。

  而適時,鄔飛燕笑了,這一笑,真能使那萬里長城為之崩塌,她極其柔婉,而又帶著挑動地道:「怎麼樣,我們的再世展禽魯男子?我這張臉,尚堪入目否?」

  朱漢民未敢仰視,手裏把弄著酒杯,強笑說道:「姑娘麗質天生,應非塵世中人……」

  「姑娘?」鄔飛燕眉目皆動,格格嬌笑說道:「只怕是老姑娘了,你這句恭維,使我臉紅,也使我有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我說不出那是什麼,不過我很高興!」

  這話要是出自任何一個女人之口,朱漢民不會感到什麼的,如今出自鄔飛燕之口,卻使得他心頭一震。

  他忙道:「姑娘這是說笑話……」

  怪了!剎時間,他竟也沒了敵意!

  倒非他對鄔飛燕動了情,而只不過僅僅是由於鄔飛燕態度好轉的一種好感,一種不忍。

  鄔飛燕又笑了:「閣下,那麼咱們不說笑話,有你這一句稱呼,及敵意毫無的態度,今夜我這餞行之酒沒有白設,這番心意也沒有白費,很夠了,我該很知足了,咱們談點正經的……」

  話鋒微頓,接道:「聽說你今天兩次碰見了弘曆?」

  朱漢民心頭一震,道:「姑娘,這聽說二字何解?」

  鄔飛燕笑道:「那自然是指我的手下告訴我的,事實上,我的消息靈通,對北京城的一動一靜都能瞭若指掌。那一大部分要歸功於我的手下,我一個人哪有那分身的通天本領?」

  朱漢民毅然點頭,道:「不錯,今天我是兩次碰見了弘曆!」

  鄔飛燕道:「第一次在景山?第二次在天橋?」

  朱漢民心頭又復一震,道:「姑娘對我的行止動靜,委實是瞭若指掌,而我的一舉一動,也委實永遠休想瞞過姑娘了!」

  鄔飛燕嫣然笑道:「那是你誇獎,也是你自己太不小心,其實只要你稍微留意躲著我一點兒,那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朱漢民淡然笑了笑,沒說話。

  鄔飛燕妙目流注,望了他一眼,又道:「很出我意料,我絕沒想到你會放過弘曆!」

  朱漢民道:「姑娘既對我的行止瞭若指掌,當知我兩次碰見弘曆的情形,那情形,讓我沒有辦法下手!」

  鄔飛燕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在景山之上,是因為那位德貝勒與紀提督聞訊趕到,你礙於他二位,不好下手。」

  朱漢民點頭說道:「是的,正是如此。」

  鄔飛燕笑了笑,接道:「恕我直言,我要判你個不是,你閣下,既稱當今武林第一奇才,就該明辨公私,而不該因私而廢公。」

  朱漢民有點羞愧,道:「姑娘所責極是,只是……」

  「只是什麼?」鄔飛燕笑道:「便是他兩人與你上一代的交情深厚,對你有大恩,但那究竟是私恩,不能為私恩而捨卻民族公仇!」

  朱漢民默默地聽著,沒說話。

  而暗地裏,如今,他對這鄔飛燕有了重新的評價。

  鄔飛燕笑了笑,又道:「景山的事兒不說了,在那先農壇後可並沒有德貝勒與紀提督在揚,為什麼你又放過了弘曆?」

  朱漢民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正如弘曆自己所說,聖天子有百靈庇護。」

  鄔飛燕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知道,這不成理由!」

  朱漢民道:「我也知道這不成理由,而事實確是如此!」

  顯然,他是不願意深說。

  但鄔飛燕卻緊逼不放,笑道:「事實是怎麼樣的?」

  朱漢民淡淡笑道:「聖天子有百靈庇護!」

  這句話答得很夠技巧。

  鄔飛燕笑了笑,道:「有何理由令你放那不再良機?」

  朱漢民道:「可是事實上,我不得不放過!」

  鄔飛燕道:「如今對我這是友非敵的同路人,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朱漢民淡然說道:「姑娘誤會了,那不是我不說,而是我不知該怎麼說才能使姑娘相信!」

  鄔飛燕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朱漢民道:「有人暗中攔阻我殺弘曆。」

  鄔飛燕道:「誰,福康安並不是你的敵手!」

  朱漢民道:「福康安自不是我的敵手,我是說另有其人。」

  鄔飛燕愕然說道:「另有其人?誰?」

  朱漢民搖頭說道:「不知道,此人功力極高,來去無蹤無影。」

  鄔飛燕笑道:「我不以為當今武林之中,除了跟令尊同時的幾個知名之士之外,還會有人功力比你還高,而他們也不會阻攔你殺弘曆的。」

  朱漢民道:「我也這麼想,也許,那人是滿族中人。」

  鄔飛燕笑道:「那就越發地不可能了,據我所知,滿虜之中,沒有功力這麼高的人,再說,倘若那人是滿虜中人,他既有力量阻攔你,便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朱漢民苦笑說道:「所以我百思莫解。」

  鄔飛燕道:「這麼說來,你說的,都是真的了?」

  朱漢民道:「我沒有騙姑娘,也沒有這個必要!」

  鄔飛燕妙目中異采電閃,笑道:「那才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事情呢,莫非弘曆他真有百靈庇護不成麼?」

  朱漢民道:「我不知道,不過,事實上的確有人攔我是沒有錯的。」

  鄔飛燕皺眉沉吟說道:「那麼,這個人可能是誰?」

  朱漢民搖了搖頭道:「無從猜起!」

  鄔飛燕道:「由情形看,這個人既不讓你殺弘曆,又不傷害於你,他該既不是滿虜同路人,也不是咱們的同路人。」

  朱漢民點頭說道:「姑娘高見,該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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