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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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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片雜草之中,有一座本為朱欄碧瓦,而今油漆剝落,久經風雨的八角小亭。 小亭傍著一池碧水,月色溶溶下,小亭倒影池中,那情境,倒也頗為靜雅清幽。 只是,凡是遊覽美景的人,全都到了西郊名勝地,這地方是乏人問津的,這,由那油漆剝落,碧紅褪色,及那長可及膝的野草,可以得到證明。 而如今,在這人跡稀至的小亭之中,那圓圓的石桌之上,卻擺著一壺酒,兩副杯箸,四色精美菜點。 而且,那杯、箸、壺、碟,全是玉、牙、銀器,樣樣精美,珍貴異常,絕不類尋常人家所有。 這已夠出人意料,而更出人意料的,是那小亭之中,還侍立著兩名明眸皓齒的青衣美婢。 鄔飛燕把朱漢民讓進了小亭,兩名青衣美婢盈盈斂襝衽,脆聲說道:「見過聖后及朱大俠。」 禮不可失,朱漢民忙也還了一禮。 那鄔飛燕卻擺了擺手,一面肅客入座,一面笑道:「其實世人都不懂享受,今夜月圓燈明,觀燈的觀燈,賞月的賞月,卻是盡往人多的地方鑽,似那般人擠人,人看人,有什麼意思,倒不如找上個清靜地方,邀一知己,相與舉杯邀月,亭中小酌,那才富有詩情畫意,也是人生難得幾回的快事,閣下以為然否?」 朱漢民一直凝神戒備,未加答理。 鄔飛燕妙目流轉,笑道:「閣下,我問你話呢?客不答主問,不怕失禮麼?」 朱漢民冷冷看了她一跟,道:「我不懂你這是什麼意思?」 鄔飛燕格格笑道:「我不是說過了麼?找個清幽所在,披銀輝,對碧水,邀一知己,舉杯邀月,亭中小酌,乃人生難得幾回的快事,還會有什麼意思?」 朱權民冷冷說道:「彼此生死大敵,前此也曾干戈相向,流血橫屍,我不以為有此可能,此舉令人起疑。」 「哎呀!」鄔飛燕以手掩耳,皺眉嬌笑道:「你這個人真是,當此月明風清,萬籟俱寂之際,處此清幽美雅之所在,別談這些膩人、怕人的字眼,別煮鶴焚琴地大煞風景好不?那多掃人興頭哇?閣下是個雅人,我也不願妄自菲薄,以前是以前,今夜是今夜,今夜在此你我是朋友,我把你當做知己請來賞月對飲,開懷歡談,任何人不許提起干戈之事,要不然我可要學學當年周郎戲蔣幹,找個太史慈按倒一旁了!」 朱漢民道:「你自比周公瑾,我可不願做那蔣子翼!」 鄔飛燕輕舉皓腕,笑道:「說著玩兒的,別認真,人生任何事都認真不得,坐啊!」 她今夜竟然是表現得一絲敵意毫無。 朱權民暗暗詫異之餘,毅然坐下,道:「你請我來此之意,當真是這麼單純麼?」 「哎呀!」鄔飛燕皺眉嬌呼說道:「你這個人簡直比女人家還多疑,別那麼小心眼好不。你自己瞧瞧看,這兒是龍潭虎穴,還是溫柔鄉,銷魂窟?有沒有什麼暗佈刀斧手的陣仗?怎麼那麼不能相信人家嘛,看來我就是把心挖給你都白費……」 朱漢民聽得眉峰剛皺,鄔飛燕忽地一笑又接道:「實在說吧,我是替你餞行的!」 朱漢民心頭一震,道:「你又替我餞的什麼行?」 鄔飛燕妙目眨動,笑道:「你明天不是要走麼,不該麼?」 朱漢民心頭又復一震,道:「誰說我明天要走?」 鄔飛燕伸出水蔥般五指一指,差點沒點上朱漢民額頭,笑道:「你呀,算了吧,有什麼事你能瞞得了我?江南有人到了北京,找你的,不是大事,不會找你,既是大事,你今晚不走,明天必走,那麼,你來的時候我沒有給你接風洗塵,你走的時候,總該給你餞個行呀。」 朱漢民聽得心神連連震動,臉上不由變了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鄔飛燕未及時回答,眼兒媚,笑得也俏,道:「枯坐乾談,沒什麼意思,咱們邊喝邊談,好不?」 不等朱漢民有任何表示,她便一擺玉手:「來,斟酒!」 兩名青衣美婢應了一聲,執起玉壺,分別為朱漢民及鄔飛燕滿倒一杯,鄔飛燕眉目生春,舉杯相邀道:「勸君飲此一杯酒,此去江南無故人!」 她把更盡改成了「飲此」,把那「西出陽關」,改成了「此去江南」。 此女的確是個善解人意,聰明柔婉,玲瓏剔透的可人兒,只可惜狠毒起來,一如羅剎蛇蠍,也許,這是她的另一面。 朱漢民遲疑著未舉杯,鄔飛燕咬牙嗔道:「你呀,那多疑的心眼,恨煞人!」 伸手拿過了朱漢民面前銀盃,一仰而乾,然後把自己那一杯負氣地放在朱漢民面前,圓瞪美目道:「怎麼樣,鬚眉昂藏七尺之軀,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還怕不?那要是穿腸毒藥,就讓我先寸斷肝腸吧!」 一句話激得朱漢民挑了眉,伸手拿起玉杯,一飲而盡。 鄔飛燕突然格格笑道:「這才是,我這酒裏雖然沒有穿腸毒藥,可是喝下去卻不比斷腸毒藥令人好受多少,你知道我放了什麼?」 朱漢民冷然說道:「便是穿腸毒藥我也已下了肚,還有什麼比穿腸毒藥更可怕的?」 「有!」鄔飛燕道:「你聽說過喇嘛們有一種專供皇上取樂的媚藥,叫……」 朱漢民大吃一驚,變色喝道:「鄔飛燕,你敢……」 「有什麼不敢的?」鄔飛燕脆笑說道:「我要看看你到底能坐懷不亂到什麼程度,比那展禽究竟強多少,我略施機巧,沒想你竟這麼容易上當,看來,武學是武學,要想處於不敗,必須還要輔以經驗。」 朱漢民勃然變色,雙目暴射威棱,道:「你難道不怕我先殺了你?」 鄔飛燕道:「你可千萬別殺我,殺了我你就別想有人替你解那藥力了!」 朱漢民又羞又怒,道:「我朱漢民寧可嚼舌一死,也不願……」 「壯哉!」鄔飛燕嬌笑說道:「那麼,那匡復大任交給誰?」 朱漢民一震啞口,但旋又說道:「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中,不乏高明之士……」 鄔飛燕道:「倘若人人能肩負,那就稱不得『大任』了!」 朱漢民雙眉一挑,便要站起。 鄔飛燕突然笑道:「傻子,又來了,真煞風景,你且運氣試試看!」 朱漢民聞言連忙運氣一試,一試之下,不由心中頓鬆,放心是放心了,可卻又惱又氣,哭笑不得地紅了臉。 鄔飛燕眨動妙目,笑問:「玉龍兒,如何?」 朱漢民冷冷說道:「還好你沒有,否則那是你自找死路,我話說在前面,你要是再這麼無端戲弄,莫怪我……」 「夠了,閣下!」鄔飛燕截口笑道:「凡事可一不可再,次數多了,就沒意思了,我這用意不過在告訴你,我沒有害人之心,請你放心大膽,開懷暢杯,免得你疑神疑鬼,與我格格不入,辜負了良辰美景,我敬你這第二杯!」 說著,她又舉起了面前杯。 朱漢民對她始終不敢放鬆戒心,舉杯略一碰唇,道:「我仍不以為你會放過任何一個殺我的機會!」 鄔飛燕道:「可是事實上我已放過了一次!」 朱漢民道:「我幾乎不敢相信!」 鄔飛燕道:「可是你畢竟相信了。」 朱漢民道:「我仍感懷疑!」 鄔飛燕挾起一塊鹵菜,放進檀口之中道:「你是要知道理由麼?」 朱漢民道:「自然樂於聽聽!」 鄔飛燕道:「那是因為你即將離開北京,對我來說,已是友非敵,要不然,我確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殺你的機會的。」 朱漢民道:「那麼,那當年千毒門之仇恨呢?」 鄔飛燕道:「冤有頭,債有主,那我要找你爹索報!」 朱漢民揚眉笑道:「那你得先找我才行!」 鄔飛燕抬起妙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地一笑說道:「我知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捨不得殺你!」 朱漢民眉峰一皺,道:「我再警告你,請你自重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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