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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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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步多道:「額亦都的曾孫,大學士一等公納親!」 朱漢民挑了挑眉道:「他的府邸在哪裡?」 阿步多道:「您不必找他了,後來他以經略大臣奉旨率禁旅到四川總督張廣泗進剿大小金川,他辦事糊塗,被皇上派了個親信侍衛,帶了他祖父遏必隆的遺刀,拿下他押解回京,在中途就把他殺了。」 朱漢民搖搖頭,為之默然。 如今,這條線索又斷了,擺在眼前的,知道神力威侯被害內情的,恐怕只有大內禁宮中的那位皇上跟德郡主了,德郡主出家,下落不明,那就只剩下那位皇上了。 朱漢民腦中電轉,略一思忖,抬眼問道:「阿步多,你知不知道我義父當時被定的什麼罪名?」 阿步多道:「這個阿步多也不清楚,事後大人曾問過德郡主,德郡主悲憤不平地只說了這麼幾句,對朝廷赤膽忠心,那是應該的,交朋友卻不可以,威侯公私分明,交朋友何曾忘卻了自己的立場?所以,以阿步多看,有可能是為了……」 似有所顧忌,倏然住口。 朱漢民穎悟超人,立即了然,臉色一變,陡挑雙眉:「好個該死的東西,我爹當年率同天下武林,平布達拉宮勾結大食人企圖入侵中國之亂,雖說那是為了怕我大漢民族未出狼吻,又陷虎口,淪入更殘暴的異族之手,可是實際上說來,未嘗不是幫了他一個大忙,若沒有我爹及天下武林出力,單憑他滿朝兵馬行麼?而我義父跟我爹交往,他又不是不知道,當時他不但不聞不問,且透過我義父竭力的延攬我爹,既有當初,後來又為什麼反覆無常……」 那懾人威態,看得阿步多機伶連顫,那悲憤之情,更看得阿步多膽戰心驚,他忙地站起,躬下了身形,急聲叫道:「小侯爺,您請息怒,阿步多這裏……」 朱漢民威態一斂,擺手說道:「沒你的事,你坐著!」 阿步多怯怯地應了一聲,坐了回去。 朱漢民一嘆又道:「說起來,我義父早在布達拉宮事件後,就該退隱了,當時如若急流勇退,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阿步多低著頭道:「恕阿步多死罪,也許這是劫數,侯爺跟夫人該當歸天!」 朱漢民默默地,沒說話。 適時,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接著只聽門外大順輕輕的叫道:「相公,我給你送茶水來了!」 朱漢民忙站了起來,道:「門沒拴,請進來吧!」 門外,大順應了一聲,推門而入,把沏好的一壺茶放在茶几上,向著朱漢民哈了個腰,道:「相公您還有什麼吩咐?」 朱漢民含笑說道:「沒事兒了,謝謝你了,大順哥!」 大順謙遜一句,告退出門而去。 待得步履聲遠去,朱漢民才坐了下來,抬眼說道:「阿步多,所謂凌辱皇室親貴,按清律會處個什麼罪?」 阿步多呆了一呆,赧然說道:「您,小侯爺,這是降罪了,先前不知道是您,要是先前知道是您,咱們天膽也不敢……」 朱漢民截口說道:「你們是奉命行事,我沒有見怪你們的道理,我是問你,那按清律該處個什麼罪呢?」 阿步多猶豫了一下,賠上滿面不安笑容,道:「小侯爺,您知道,那形同造反!」 朱漢民挑了挑眉,道:「這麼說,這罪不輕,足以株連九族!」 阿步多點了點頭。 朱漢民笑了笑,道:「這麼大的罪,我不以為能輕易就這麼算了,紀大人先下令拿人,後又收回成命不許拿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阿步多呆了一呆,道:「這個,阿步多只知道先來見大人要大人派人拿人的,是貝勒府蘭姑娘身邊的兩位姑娘,剛才一早貝勒府又來了人,說德貝勒說的,要大人撤回人馬,沒說為什麼?」 朱漢民笑道:「容叔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講理了,難得!」 頓了頓,接道:「我沒事了,時候不早,你回府去吧,免得是時久惹人動疑!」 阿步多應了一聲是,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哈了哈腰,退了三步,轉身要走,朱漢民忽又說道:「阿步多,府裏如沒什麼大事,你向紀大人告個假,到清苑去看看也好,不過,記住,最好託個他辭,也千萬別讓他二位知道我來了,到時候,我會去給他二位請安的。」 阿步多遲疑了一下,終於恭謹應聲:「您放心,阿步多省得!」又一哈腰,轉身出門而去。 望著阿步多身形轉過前院不見,朱漢民立刻皺起眉峰,回身坐下,沉思了良久,又探懷取出那張信箋看了一會兒,突又揣回信箋,起身大步出房…… 他剛踏出悅來客棧大門,一眼瞥見對街屋簷下,倚著牆根,坐著個要飯化子,竟又是跟他有過兩面之緣的那位。 他頓了頓步,沉吟了一下,笑了笑,竟邁步向對街行去,那要飯化子本來正滿懷敵意地瞪著他,一見他不但不避,反而向自己走了過來,不由一怔,立刻翻身站起。 適時,朱漢民已然到了他的面前,屋簷下停了步,衝著他眨眨眼,一笑說道:「兩天工夫不到,你我這是第三次見面了,看來,北京城未免太小了點兒,你我也太有緣了。」 那要飯化子冷哼一聲,道:「要飯化子吃十方,哪兒不能坐,只許你住在對面客棧裏,我化子就不可以坐在對街屋簷下歇歇腳麼?」 朱漢民笑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我又不是衙門官府,我管得了誰,不過,閣下,你自己也會覺得,這太巧了點兒。」 那要飯化子冷冷說道:「不稀奇,世上的巧事兒多得很呢,就像現在我剛瞧見九門提督府的大領班離去,緊接著便又看見閣下出來。」 話裏帶著刺兒,朱漢民不會聽不懂,可是他顧左右而言他,根本就像沒聽見,笑了笑,道:「你閣下何不說專門跟著我的,監視我的?」 要飯化子冷哼說道:「你明白就好,既明白就留點神,事情做得秘密點!」 朱漢民笑道:「閣下,我請教,為什麼,總該有個原因吧?」 要飯化子道:「幫你閣下個忙,好讓閣下早日進入內城,皇上親貴,學學食美味,衣朱紫,頭戴三眼花翎的榮華富貴!」 朱漢民揚眉笑道:「閣下,如今我已用不著人幫忙了!」 要飯化子冷冷說道:「我清楚,你已經攀上了九門提督府的大領班,可是我告訴你,那只是個供人驅策的鷹犬,職位卑賤,他沒有辦法帶你進入內城,沒辦法助你發跡!」 朱漢民挑了挑眉,笑道:「不管大小、高低、尊賤,能攀上一個總是好的,也總比沒有好,欲速則不達,這種事急不得,要慢慢來!」 要飯化子霍然色變,但又強自忍住,冷冷說道:「那沒有用,既有了昨天的事,我以為你的美夢已成了泡影,除非你先進貝勒府叩三百個頭!」 朱漢民笑了笑,道:「可是你看見了,九門提督府本來鐵騎四出,到處拿人,如今我已跟他們碰了面,可仍是好好兒地。」 要飯化子一怔,半晌才道:「那算你神通廣大,也許你該交賣身投靠之運!」 輕蔑地望了朱漢民一眼,滿臉不屑神色,又是一口唾沫,轉身要走,朱漢民眼明手快,伸手一攔,道:「閣下,慢走一步,請留駕片刻!」 要飯化子臉色變了變,回眼一瞪,道:「你要幹什麼?」 朱漢民道:「沒什麼,我想跟閣下聊聊!」 要飯化子冷冷說道:「我化子雖然吃的是剩粥殘飯,可是這張嘴、這顆心是乾淨的,我沒工夫跟那些昧於民族大義,無羞無恥,忘卻了列祖列宗的人閒聊,也不屑,更不齒!」說著,轉身又要走。 朱漢民適時又抬了手,笑道:「閣下既得相逢便是緣,你在北京,我在江南,千里迢迢,唯有緣才能一逢再逢而三逢,何必那麼大……」 要飯化子目中怒火一閃,變色說道:「有緣?算我化子倒了八輩子霉,我老實告訴你,我沒奉命下手,不過你也最好別逼我。」 朱漢民沒在意,笑道:「閣下,我也不妨實說,我這個人不是讀書材料,過目必忘,唯獨我讀了王季楚的『揚州日記』,卻是至今隻字未忘!」 要飯化子一怔,旋即目閃寒芒,道:「那麼,閣下……」 朱漢民一笑說道:「玩笑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否則我是替自己找麻煩,閣下,論謙虛一點的輩分,我該稱呼你……」 驀地裏,正陽門的方向蹄聲震動,那雜亂蹄聲之中,還夾帶著陣陣叱喝之聲,分明,是有人在那兒打架。 朱漢民呆了一呆,目注要飯化子,詫聲說道:「正陽門前打架,有誰那麼大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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