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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要飯化子淡淡說道:「你問我,我問誰?想知道,你自己有腿有眼,不會走過去瞧瞧麼?」這話,說得仍不太友善。

  朱漢民仍沒在意,一笑點頭,道:「說得是,我自己有腿有眼,幹什麼問人家?」

  轉過身形,瀟灑退步,順著屋簷向正陽門方向行去。

  要飯化子望了他那頎長身影一眼,舉步跟了下去。

  朱漢民回顧笑道:「怎麼,閣下也要去看看熱鬧?」

  要飯化子道:「許你看,不許我看麼?要飯化子本就喜歡往熱鬧處鑽!」

  朱漢民笑道:「這個熱鬧處可鑽不得,小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打破了頭,濺上一身血,大年下的,那可不太好。」

  要飯化子翻了翻眼,道:「不勞你閣下操心,那是我的事,也沒人逼我去!」

  他滿口火藥氣,朱漢民不再言語,一笑轉過頭去。

  轉過了這條街的大拐角,正陽門前景象立即呈現眼前,看得朱漢民眉峰一皺,停了身,住了步!

  正陽門大街,距離那正陽門二十多丈處,有兩人兩騎正在那兒閃電般穿花交錯,雪泥四濺,雙掌對兩拳地放手惡鬥。

  在街道兩旁,另外還對峙著數十健騎,街右的,是以五名身軀魁偉,長相威猛的黑衣大漢為首的十餘黑衣漢子。

  街左的,則是十餘騎錦袍漢子,個個長相猙獰,眉宇間,透現著濃重的剽悍兇狠之色。

  這兩方人馬,一方面屏息凝神,注視著街中央那兩人兩騎的交鋒,另一方面則互相怒目而視,摩拳擦掌,躍躍欲動。

  街中央那來往纏搏的兩人兩騎中,那匹毛色雪白,配備華貴、氣派的神駿高頭健馬上,坐著的是個玉面朱唇,俊美異常的白裘美少年,他,顧盼之間,嬌寵流露,十足地豪門大少爺模樣。

  那另一匹毛色漆黑,裝飾之華貴、氣派,且有過於白裘美少年胯下座騎的那匹健馬上,是個俊美也不亞於白裘美少年的黑裘少年,只是,那白裘美少年滿面正氣,俊美之中不脫公子哥兒們的柔弱和嬌嫩。

  而那黑裘少年則目光陰鷙,邪而不正,森寒逼人,在俊美之中,卻帶著一般江湖人特具的剛強幹練之氣。

  兩者一比之下,白裘美少年,能予人一種柔弱得可憐的感覺。

  同時,很明顯地,那黑裘少年的一身武學,要比白裘少年高得多,而且他還未盡全力。

  饒是如此,那白裘美少年已然額頭見汗,漸落下風。

  朱漢民眉峰微皺,回顧身後要飯化子,道:「閣下,你該認得,這兩個是……」

  要飯化子截口說道:「自然認得,那白馬上的,是德貝勒的寶貝兒子,玉珠玉貝子,那黑馬上的,則是和珅的兒子和天仇……」

  「和珅的兒子?」朱漢民訝然說道:「和珅的兒子不是那被當朝招為額駙(駙馬)的豐神殷德麼,何來這個和天仇?」

  要飯化子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和珅的兒子沒有錯!」

  朱漢民沉吟了一下,道:「在你閣下這行家眼中,他兩個,誰強誰弱?」

  要飯化子道:「你閣下武林第一,豈不比我更高明?」

  朱漢民淡淡說道:「過分的謙虛,會有損你丐幫北京分舵的威名!」

  要飯化子陡挑雙眉,道:「玉珠家傳武學,雖稱不凡,卻難與那和天仇功力足列武林一流高手的武學抗衡,如此而已!」

  「夠了!」朱漢民揚眉笑道:「扼要,中肯,英雄所見略同。」

  要飯化子望了他一眼,忽地說道:「閣下,眼前是千載難逢的進身之機,錯過了這回很難再有下回的,無論幫幫哪一個,你閣下都不愁……」

  「對!」朱漢民輕擊一掌,笑說:「多謝提醒,以閣下看,我該幫哪一個?」

  要飯化子冷冷說道:「和珅一身統攬軍政大權,是弘曆面前炙手可熱的大紅人,要幫你該幫和天仇了,那準保你求官得官,求……」

  朱漢民沒等他說完,突然舉手一拱,道:「他日若有飛黃騰達富貴之時,定不忘閣下今日給我的指點!」

  一笑轉身,向著正陽門前鬥場行去。

  要飯化子直了眼,也氣白了臉,狠狠地一跺腳,飛閃不見。

  朱漢民根本不理要飯化子,他背著手,瀟灑邁步,直趨鬥場,遠遠畏縮在街道兩旁屋簷下的百姓,都為他暗捏一把冷汗,轉眼間他已走近鬥場三丈以內。

  那排列在街右的十餘名黑衣大漢,根本就像沒有看見他一般,全神貫注鬥場與對方,看他都未看一眼。

  而那站立街左的一群錦袍大漢中,卻突然響起一聲叱喝,越眾馳過來兩人兩騎,近前雙雙控韁,兩匹高頭健馬昂首長嘶,前蹄揚起,居左一騎上大漢神色兇橫地喝道:「窮酸,站遠些,這兒也是你近得的?」

  朱漢民神色泰然,淡淡笑道:「你橫什麼,正陽門前打架,驚動了大內,那還得了?我還沒有問你們的罪呢,給我閃開!」

  兩名錦袍大漢平日裏驕狂不可一世,哪吃這一套?那居左的一名怒笑說道:「大膽的狂民,你是找死?」

  與另一大漢同時一帶座騎,前蹄齊揚,猛向朱漢民頭上罩落。

  朱漢民雙眉微挑,笑了笑,道:「不給你們點顏色看,你們永遠不知天高地厚,你們也永遠會以為百姓們善良可欺!」

  身形微退,雙掌並探,正好托住兩匹健騎兩隻鐵蹄,接著雙腕微振,人翻馬仰,兩名錦袍大漢高鞍飛起,砰然兩聲摔落街道旁,滿身雪泥,狼狽不堪,躺在那兒直發愣!其實,這下摔得不輕,他倆一時也站不起來了。

  就這麼一手,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手,立刻鎮住全場,那馬上惡鬥的兩位,也不打了,各帶座騎,退往一旁,四道目光盡射驚駭詫異,向著朱漢民投射過來。

  驀地裏,一聲大笑震人耳鼓,只見那街右前列五名黑衣大漢中那居中的一名,仰天大笑說道:「痛快,痛快,摔得好,摔得好!」

  那街左十餘錦袍大漢中陡傳兩聲冷哼,兩名錦袍大漢策馬欲出,那和天仇卻突然伸手一攔,目注朱漢民,道:「閣下是……」

  朱漢民淡淡截口說道:「沒什麼,江湖一介落拓書生,來看熱鬧的。」

  和天仇道:「熱鬧人人可看,為什麼你要傷我身邊護衛?」

  「那叫自衛!」朱漢民道:「貴屬就在眼前,你可以問問他兩個,是誰先要傷人?」

  和天仇目中寒芒一閃,道:「那是為你好,他兩個怕誤傷了你。」

  朱漢民道:「好一個為我好,我看看熱鬧,恐怕還不會落個馬蹄踐身,頭破血流,橫屍就地,倒是他們倚仗官勢,兇惡如虎,令人可怕,所幸我還有點自衛的能耐,要是換個人,焉有命在?」

  和天仇臉色一變,道:「你大概仗恃著一身頗為不俗的武學,自以為了不起。」

  「好說!」朱漢民淡淡說道:「仗技欺人的不是我,我打這兒經過,可沒先招惹哪個,不過我確也看不慣那倚仗官勢不可一世的作風。」

  和天仇臉色連變,倏地轉注玉珠貝子,冷笑說道:「玉珠,我沒想到你還約了幫手!」

  「胡說!」玉珠叫道:「和天仇,你少血口噴人亂栽贓,我連見都沒見過他。」

  和天仇冷笑說道:「是不是你約來的幫手,你自己心裏明白,你既然開了前例,過幾天我也約幾個找你玩玩!」

  「好啊!」玉珠大叫說道:「你不信我莫可奈何,我隨時等著你好了,你要是不來,可別怪我又要罵你那難聽的!」

  和天仇陰鷙目光暴閃,冷哼說道:「你等著吧,我和天仇一定來,到時候你我再分強弱勝負!」

  雙腳一磕馬腹,座騎撥開四蹄,濺起一地雪泥,飛馳而去。

  他這一走,那十餘錦袍大漢立刻兇態全消,呼嘯一聲,同策座馬,跟在後面疾馳而去。

  走在最後的,是那兩名滿身泥污,狼狽不堪的錦袍大漢,他兩個忙不迭地翻身上馬,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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