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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朱漢民仍然未答,笑了笑道:「我正盼望著大領班到來,就是大領班不來,我也非讓他們把大領班搬來不可,倘若大領班有意跟我談談,何妨屈駕片刻,先讓他們回去!」

  阿步多似有猶豫,朱漢民一笑又道:「怎麼,以大領班的職位、武學,難道還怕我這一介草民,江湖落拓書生吃了不成?」

  九門提督府的大領班護衛之首,非同小可,權壓半個北京城,小一點的官兒見著他都得低頭,他能示弱?

  阿步多的老臉一紅,立刻挑眉傳令,一時蹄聲得得,十餘名九門提督府的差爺,剎時間走得一乾二淨。

  聽聽蹄聲遠去,阿步多又開了口:「如今閣下可以說了吧?」

  朱漢民淡淡一笑,道:「如果我說我姓朱,叫朱漢民,大領班未必認識……」

  阿步多一驚動容,同時老臉掠過一絲失望的神色,道:「原來閣下便是當今武林中的第一高手,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朱漢民朱大俠,阿步多久仰!」

  朱漢民呆了一呆,笑道:「大領班為九門提督府護衛之首,平日大駕難出內城一步,竟也熟知武林中事,令人好不佩服!」

  阿步多似乎聽若無聞,深深地看了朱漢民一眼,道:「朱大俠以前可曾來過北京?」

  朱漢民笑道:「大領班何有此一問?」

  阿步多道:「我看朱大俠好生面善,就像在哪兒見過!」

  朱漢民笑道:「大領班記性不差,事隔十年,多虧大領班還依稀記得我!」

  阿步多呆了一呆,道:「十年……」

  「不錯,十年!」朱漢民點頭說道:「大領班仔細想想看,你以前還抱過我!」

  阿步多機伶一顫,雙目奇光暴閃,瞪目張口,失聲說道:「那麼,你是……」

  朱漢民神情忽地一陣激動,含笑說道:「大領班忘了,我還有個姓名,姓傅,叫憶卿!」

  阿步多如遭雷擊,大叫一聲:「果然是小侯爺,想煞阿步多了!」老淚泉湧,翻身拜倒。

  朱漢民身形如電,一閃而前,雙腕疾探,托住阿步多,面上含笑,目中卻也現了淚光,道:「阿步多,你這是要折煞我!」

  阿步多髮鬚俱動,老淚滿面,顫聲說道:「見小侯爺如見威侯,阿步多焉有不拜之理!」

  朱漢民道:「阿步多,別這麼說,我不是威侯所出,有資格承襲的,只有我妹妹小霞,如今我只是一介武林草莽朱漢民,你快起來!」

  阿步多還待不肯,朱漢民突然正色說道:「阿步多,倘若這消息走漏,傳入大內,勢將為紀大人惹來麻煩,你我都不能連累紀大人,快起來。」

  這句話立即生了效,阿步多一震,連忙站直身形,道:「恭敬不如從命,小侯爺恕阿步多死罪。」

  淚眼模糊,望著眼前朱漢民,猛然又是一陣激動,悲聲叫道:「天可憐地阿步多還能活著見小侯爺一面,如今就是死也無憾了,小侯爺,你知道,侯爺跟夫人死得好冤,死得好慘……」

  朱漢民一陣悲痛刺心,點了點頭,沒說話。那倒不是沒話說,而是喉頭被什麼東西所堵住,說不出來。

  默然相對了片刻,朱漢民忽地舉袖拭淚,笑道:「人死不能復生,悲傷何用,阿步多,走,到後面我房裏坐坐,咱們好好談談,我還有話問你。」

  說著,拉著阿步多往後行去,一踏進後院,迎面碰見了大順,他聽見人走了,想要出來看看,睹狀一怔,剛要問。

  朱漢民已然擺手說道:「大順哥,麻煩弄一壺茶來,這位是我一位遠親,恰好任職九門提督府,適才那幾位,賣了個面子,沒事了。」

  不等大順有任何反應,便拉著阿步多奔向房中。

  大順愕了,半晌始搖搖頭,滿面不解神色地轉向西邊屋中,不解歸不解,他如今總算是放了心。

  進了房,朱漢民舉手讓座,阿步多卻拘謹地道:「小侯爺面前,阿步多不敢坐。」

  朱漢民一皺眉,道:「阿步多,適才我是怎麼說的,你要稱呼我小侯爺,不如叫我一聲朱少俠,這樣我聽來順耳得多。」

  阿步多一震忙道:「阿步多該死,下次一定記住就是。」

  朱漢民一擺手,道:「那麼,坐下談!」

  阿步多哈腰唯唯,腳下卻沒動。

  朱漢民又皺了眉,道:「阿步多,你自己看,這像遠房親戚麼?」

  阿步多不敢再說,只得告罪坐下,即是正襟危坐,一派恭謹之色,看得朱漢民又皺眉了,笑道:「別這樣,阿步多,放輕鬆點,隨便點,我不是說過麼,我不是威侯所出,你這樣豈不讓我難受?」

  阿步多答得感人,道:「這個阿步多知道,但威侯視您如己出,不管怎麼說,您是阿步多心目中的小侯爺。」

  朱漢民眉峰皺得更深,搖搖頭,道:「好吧,隨你怎麼想吧,紀大人老夫婦兩位近年來可好?」

  阿步多恭謹答道:「託您的福,大人和夫人都安好,只是,只是,近年來想你想得厲害,人老了,身體也差多了!」

  朱漢民雙目之中倏現淚光,悲笑說道:「我該給他兩位請安去,多少年了,只是我如今的身分又有所不便,阿步多,記住,回去代我請個安。」

  阿步多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道:「只怕阿步多一說你來了,大人跟夫人會立刻放下一切,出城來找您,您不知道他兩位……」

  「我知道!」朱漢民忙道:「其實,我又何嘗不念著他兩位,唉,算了,暫時還是別說的好,等有了機會,我再去給他二位請安吧!」

  阿步多道:「你知道,阿步多是個直腸子、急性子,有話只怕憋不住。」

  朱漢民道:「阿步多,為他兩位好,你怎麼也得暫時隱瞞著,你知道,大內一旦知道了內情,這個罪足以株連九族。」

  阿步多機伶一顫,瞪目說道:「您,您,您都知道了?」

  朱漢民難掩悲痛地含淚點頭說道:「是我爹告訴我的,當年要不是他二位犧牲了自己的一雙親生兒女,如今哪會有朱漢民兄妹?」

  阿步多老淚也為之一湧,道:「阿步多死罪,夏大俠如今猶健在?」

  朱漢民點頭說道:「我爹我娘他兩位老人家都健在,只是不肯出來了。」

  阿步多點頭嘆道:「夏大俠如今高壽怕不已近五十了,十多年未見,他一身修為只怕早已臻達金剛不壞境界了吧?」

  又嘆了口氣,接道:「您也別難過了,當年大人跟夫人就是不忍眼見威侯赤膽忠心,一生為國,到頭來絕了後,這才忍痛犧牲了少爺跟小姐,其實,若照威侯的心意,他只准換您,卻不許換霞姑娘,最後還是大人偷偷地瞞著威侯把小姐送了進去,換出來霞姑娘,如今您已長成,大人和夫人應該感到安慰了。」

  朱漢民揮淚說道:「他兩位這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是報答不完的了。」

  頓了頓,忽地抬眼說道:「阿步多,小霞被接出天牢之後,可是一直在紀大人他兩位老人家身邊的麼?」

  阿步多搖頭說道:「阿步多不敢隱瞞您,自您被德郡主冒險送出北京後,他兩位唯恐走漏風聲,假託少爺跟小姐夭折,未出三天便也把霞姑娘送往一個民家寄養了。」

  朱漢民道:「那麼小霞怎會又到了親王府中?」

  阿步多一怔,道:「誰說的?阿步多怎麼不知道?」

  朱漢民道:「半年前我接獲小霞託人帶給我的一封信,信是用親王府的專用信箋寫的,她只叫我即刻到北京來,別的什麼都沒說。」

  阿步多大驚失色,霍地站起:「這,這怎麼可能?您等阿步多幾天,阿步多這就回去稟明大人一聲,即刻到清苑看看去!」

  朱漢民呆了一呆,道:「怎麼,小霞當年是被送往清苑?」

  阿步多點頭說道:「正是,大人跟夫人不敢把霞姑娘留在北京,可又捨不得送得太遠,故就在清苑找了一戶人家,給了那民家一萬兩銀子。」

  朱漢民搖頭說道:「你不必跑這一趟了,信箋上是親王府專用信箋,小霞她也要我趕快到北京來,她後來又落在親王府,那該不會錯了!」

  阿步多驚白了臉,一時竟未答話。

  朱漢民緊跟著又問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

  阿步多霍然而醒,忙道:「阿步多不敢隱瞞,您指的是哪家親王府?」

  朱漢民道:「我要知道是哪家親王府不就好辦了!」

  阿步多眉峰一皺,沉吟說道:「這件事不便打聽,經常在幾家親王府走動的,只有德郡主一人,問問她也許可以得到點蛛絲馬跡,只是……」

  似有難言之處,猶豫了一下,沒往下說下去。

  朱漢民卻未肯放鬆,問道:「只是什麼?」

  阿步多面有難色,遲疑了好半天,才道:「德郡主自那年送您出京回來後,便離開了親王府出家,至今沒人知道她的去處!」

  朱漢民一震,心中一陣悲痛,默然不語,良久始啞聲憋出一句:「怡姨,您這是何苦,我爹他……」

  倏地改口說道:「難道紫禁城中就沒有一人知道她的下落?」

  阿步多搖頭說道:「沒人知道,就是宗人府也不知道。」

  朱漢民道:「難道貝勒府也沒人知道?」

  阿步多道:「那年德郡主失蹤後,有次大人見著德貝勒,曾問起過,德貝勒斷然回答大人不知道,大人未敢多問。」

  朱漢民難掩心中悲痛地黯然說道:「我這趟北來,我爹他老人家特囑我找怡姨打聽我義父被害的內情,不料怡姨竟……」

  唇邊浮起一陣輕微抽搐,住口不言。

  阿步多道:「夏大俠的吩咐不錯,事實上,知道侯爺遇難詳因的,也唯有德郡主一人,別人誰敢進大內打聽?誰敢過問?」

  朱漢民沉默了一下,道:「當年奉旨帶禁衛軍,夜闖威侯府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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