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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雲珠道:「我恨不得把我的所有都給先生,可是……」一絲悲慘苦笑掠上嬌靨,住口不言。

  郭璞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是他知道,在這句話後以不說話、沉默不接為最好。

  有頃,雲珠改了話題,道:「先生可知道,皇上懷疑先生是南海郭家的人麼?」

  郭璞點了點頭,道:「謝謝姑娘,我剛聽海爺說過!」

  雲珠笑了笑,道:「我以為皇上眼光過人,懷疑得很有道理。」

  郭璞淡淡笑道:「姑娘也這麼想?」

  雲珠道:「因為我敢斷言,先生必是南海郭家的人。」

  郭璞心中震動,淡淡笑著:「為什麼我非是南海郭家的人不可呢?」

  雲珠道:「當年傅家的人不必說,胡家的人十有八、九是女流,唯獨郭家的『無玷玉龍』郭懷生有五位少爺及一位螟蛉義子,所以我認為先生必是這六位郭家少爺中的一位!」

  郭璞笑道:「其實姑娘想錯了,我只是江南郭璞!」

  雲珠美目凝注,道:「對我隱瞞真姓名,先生,有這必要麼?」

  郭璞道:「不是對姑娘,乃是對任何一人,其實,姑娘又何必在郭璞之外,再多認識一個人呢?」

  雲珠笑了笑,道:「先生好會說話,雲珠這一片真心,猶不能換取先生一個真名實姓,先生又何其忍心?」

  郭璞只覺一陣歉疚,道:「姑娘,可否緩上些時日?」

  雲珠道:「可以,但請先生告訴我什麼時候?」

  郭璞道:「姑娘,等我功成身退時。」

  雲珠淒惋一笑,道:「先生,雲珠可以等,只是到那時候,恐怕……」

  她搖搖頭,住口不言!

  郭璞道:「雲姑娘,我這成功是不傷人的!」

  雲珠道:「謝謝先生留情,那就等到那時候再說吧!」

  郭璞道:「雲姑娘,事非得已,我只感不安。」

  雲珠道:「先生,別這麼說,我能體諒先生的苦衷的!」

  郭璞暗暗一陣激動,道:「謝謝你,雲姑娘!」

  雲珠忽地站了起來,道:「先生,我該走了,皇上醒來會找我……」

  郭璞未挽留,站起來送雲珠出亭。

  出小亭時,雲珠螓首半轉,道:「先生,那一半虎符的一半已經沒有用了,帶在身邊很麻煩,不如早些丟棄了吧!」

  郭璞心中一震,淡笑說道:「看來姑娘事事知道,姑娘放心,我遵命就是。」

  雲珠柔婉一笑,向前行去。

  走了兩步,她又半轉嬌軀,美目深注,道:「先生到梅姑娘那兒去過了麼?」

  郭璞心中猛地又是一震,這回他只有裝糊塗,道:「我到梅姑娘那兒去幹什麼?」

  雲珠微笑說道:「這多日不見,先生如今回來了,不該去看看麼?」

  郭璞故作輕鬆地笑道:「姑娘莫要開玩笑,要是讓海爺知道……」

  雲珠截口說道:「我擔心他遲早會知道。」

  郭璞暗暗心驚,道:「知道什麼?」

  雲珠道:「知道我所知道的。」

  郭璞道:「姑娘又知道什麼?」

  雲珠笑了,但笑得很不自在,道:「看來先生是把我當成了傻子,我知道的很多,先生是要聽一件呢,還是要都聽聽?」

  郭璞強笑說道:「我委實想都聽聽。」

  雲珠美目略一轉動,道:「譬如說,那夜『貝勒府』散席後,先生送她……」

  敢情這她也知道!

  郭璞忙道:「姑娘,那是海爺的意思。」

  雲珠笑了笑,道:「那或許是海爺的意思,可是月下荒郊密談,那恐怕就不會是海爺的意思,對麼,先生?」

  郭璞心神撼動,險些答不上話來,臉上發熱地道:「姑娘也知道?」

  雲珠道:「我還不算太糊塗,被『血滴子』無意中看見了。」

  郭璞搖頭苦笑,道:「看來我一舉一動,全在姑娘指掌之中……」

  雲珠道:「我可不敢隨時監視先生的行動。」

  郭璞道:「姑娘既然知道,就該知道那夜沒談什麼。」

  雲珠道:「哪兒不好談?偏偏要跑到荒郊曠野去談?其實,先生有沒有跟她談什麼誰知道,『血滴子』不敢靠近,自然聽不見。」

  郭璞心中一鬆,道:「姑娘,我沒有話可說了……」

  「我還有!」雲珠截口說道:「像那夜『雍和宮』的國師到『八大胡同』圍捕『洪門天地會』的叛逆,先生暗中助了他們一臂之力,叛逆們出在『怡紅院』,又恰好那『洪門天地會』的雙龍頭是位女中丈夫……」

  郭璞心驚膽顫,忙笑道:「我明白了,姑娘是懷疑梅姑娘……」

  雲珠笑了笑,道:「先生認為我只懷疑麼?」

  郭璞搖頭說道:「姑娘,那不可能,梅姑娘是『廉親王』福晉的乾格格,又是海爺的……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雲珠淡淡笑道:「可能不可能,先生自己明白,也無須瞞我,不過我要告訴先生,恨海難填,情天難補,將來海爺一旦發現真相,我擔心先生無以對知己……」

  郭璞心底裡冒寒意,剛要張口。

  雲珠已經接著又道:「還有對我,我自知甚明,像我這殘花敗柳破身子,是沒有辦法跟她比的,我承認她是俗人間少有的奇女子,也承認感情絲毫勉強不得,不過,先生要是因為她而拒我於千里之外,那未免顯得太忍心……」

  郭璞暗暗叫苦,忙道:「姑娘,你該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雲珠未答理,微微一笑,逕自又道:「女兒家心胸本窄,於一個『情』字尤其死心眼兒,我這個人更是走極端的,不是愛便是恨,情場之上沒朋友,她既是我的情敵,先生該知道我會怎麼對付她!」

  郭璞大急,剛一句:「姑娘……」

  雲珠急忙以玉指壓香唇,低聲笑道:「先生,別說了,有人來了!」

  果然步履響動,只見海騑快步走了過來。

  他停身施禮,道:「見過郭爺……」

  她又轉向雲珠一哈腰,道:「雲姑娘,大內有人到,請姑娘回宮。」

  雲珠含笑答禮,道:「謝謝你,八護衛!」

  隨即轉望郭璞,笑道:「先生,我走了,先生別送了。」隨著海騑嬝嬝行向大門。

  郭璞沒說話,也沒動,他呆呆地站在那兒。

  突然,他身形騰起,向著茫茫夜空飛射而去。

  ***

  郭璞停身在「怡紅院」西樓瓦面。

  此際的西樓上,燈光猶自外透。

  這麼晚了,梅心難道還沒睡。

  不錯,聽,那是一縷低微的嬝嬝清音: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這是李清照的鳳凰臺上憶吹簫!

  郭璞自然懂,也就因為這一個「懂」字,使得他心弦顫動,眉峰皺深了三分,站在那冷月寒風瓦面,有點猶豫!

  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你說她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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