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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不由自主地,郭璞發出了一聲輕嘆。

  輕嘆甫起,西樓中響起一聲低低嬌喝:「是哪一位……」

  郭璞忙道:「梅姑娘,是我!」

  西樓中,有一聲包含了太多東西的輕呼。

  郭璞及時又道:「夜深露重外面涼,姑娘別出來了,我自己進去。」

  說話間,窗兒兩扇豁然而開!

  郭璞閃動身形,穿窗入樓。

  燈影一陣搖動,等燈定影靜再看時,梅心一襲晚裝,烏雲蓬鬆,滿面驚喜,嬌靨上三分酡紅站在眼前,那一雙清澈、深邃的美目,包含了太多的東西,直盯在郭璞臉上。

  郭璞,他看呆了,但當四目交投時,他倏然驚覺,如遭雷殛。

  他忙將目光移向一旁,笑問:「夜這麼深了,姑娘還沒睡?」

  他目光轉注處,是書桌。

  書桌上,筆擱在硯池上,筆旁,平攤著兩張雪白的素箋,素箋上字跡甚是潦草!

  梅心嬌靨更紅了,道:「讓燕爺見笑了,睡不著,閒來沒事,胡亂寫寫……」說著,她輕舉皓腕,肅容入座。

  郭璞就坐在書桌旁那張椅子上,坐定,梅心含笑問道:「燕爺是幾時回來的?」

  郭璞道:「我今晚剛到,有幾件事特來奉知梅姑娘。」

  梅心婉笑道:「燕爺,別跟我那麼客氣好麼?」

  郭璞勉強一笑,道:「梅姑娘,那虎符沒有用了!」

  梅心微怔說道:「燕爺,怎麼,莫非事情有變?」

  郭璞點了點頭,道:「年羹堯已經被胤禎逼著自裁了!」

  梅心神情震動,掩口驚呼,半晌未能說出話來。

  郭璞接著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聽畢良久,梅心始漸趨平靜地黯然嘆道:「一代虎將,蓋世英豪,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怎不令人感嘆?咱們一步之差,全盤俱墨,胤禎這個人心智之高,手段之毒,古來君主該無出其右者……」

  郭璞道:「這個人若長此讓他穩坐九五,對咱們是大不利!」

  梅心急道:「那麼燕爺打算……」

  郭璞道:「我是有這個打算,可是姑娘該知道,如今他有一個雲珠寸步不離,隨侍左右,那不大容易!」

  梅心微軒黛眉,道:「我以為總比海青也在的時候好得多!」

  郭璞搖頭說道:「海青是個怎麼樣的人,姑娘該比我還清楚,因為他如今極度不滿胤禎的作為,可是一旦宮裡有事,他絕不會袖手旁觀,就是拚了那條命,他也會護衛胤禎的安全。」

  梅心皺眉點頭,道:「海青確是這麼個人,他赤膽忠心,可敬可佩,再怎麼說咱們不能怪他,那麼燕爺以為……」

  郭璞望了梅心一眼,道:「梅姑娘,我想把他調開京畿,遠離大內,然後再談。」

  梅心不愧冰雪聰明,她當即嫣然笑問:「燕爺是要我聽候差遣?」

  郭璞臉一紅,道:「姑娘該知道,我不能勉強姑娘。」

  梅心淡淡笑道:「燕爺真要下個令,我不敢不遵,只是燕爺有沒有考慮到後果?」

  郭璞呆了一呆,道:「不知姑娘這話何指?」

  梅心道:「很簡單,調開他,我自信還不難,如今也正是時候,可是調開他之後怎麼辦?唯一的條件,是陪伴他到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過一輩子,我能麼?」

  郭璞默然不語,片刻之後,始道:「姑娘,我說過,我不敢勉強!」

  梅心道:「我明白燕爺的意思,我也知道為大局私人該不惜任何的犧牲,可是我認為對海青該不同,他是一個值得敬佩的真英雄、真豪傑,對我是有一片真心,假如讓我勉強自己陪他一輩子,對我來說,是件痛苦的事,對海青來說,更是件幾近殘酷的事,燕爺以為然否?」

  郭璞臉色連變,沒有說話。

  雖未說話,但是他不得承認梅心的話極有道理。

  不被海青發覺,對他殘酷,梅心痛苦!

  萬一被海青發覺,那後果難以想像,梅心她何以對海青,又何以自處?這確是件極其棘手的事情!

  梅心突又說道:「假如燕爺認為我的話尚能苟同,別說我心腸太狠,我以為與其讓他將來更痛苦,不如讓他如今少受打擊!」

  郭璞心中一震,忙道:「梅姑娘,我不忍,更不能!」

  「是嘍!」梅心淡淡笑道:「燕爺既不忍讓他如今受此小打擊,又怎忍心讓他將來身受那無可言喻、無可比喻的大痛苦。」

  郭璞默然了……

  梅心笑了笑又道:「假如燕爺放心,這件事不妨交給我來做。」

  郭璞道:「交給姑娘勝過我,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我想知道姑娘將要用什麼樣的高明辦法?」

  梅心含笑搖頭,道:「燕爺,這是天機,恕我暫時不便洩露!」

  郭璞眉峰微皺遲疑了一下,道:「只是要請姑娘答應我一點,絕不傷害海青!」

  梅心毅然點頭,道:「燕爺,我答應你,盡可能地不傷害他。」

  郭璞眉峰又皺深了三分,道:「姑娘,不能肯定些麼?」

  梅心道:「燕爺明智,該知道世間每件事都有變化,而那變化有很多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的。」

  郭璞點了點頭,又未說話。

  梅心卻又道:「燕爺,這趟江南行,可曾碰見『洪門』中人?」

  顯然,她是有意改變話題。

  郭璞忙道:「我還沒有謝過姑娘沿途對我的照顧。」

  梅心道:「那是應該的,燕爺,如果對我談一個『謝』字,那不但顯得見外,而且也太忍心,我並不是向燕爺討謝的。」

  郭璞道:「有件事我不得不向姑娘說一聲……」

  梅心截口說道:「是關於『杭州』分支的李七。」

  郭璞一怔,道:「姑娘知道了!」

  梅心道:「這報告比燕爺早一天到了我這兒。」

  郭璞道:「我很歉疚不安,我本答應交還『杭州』分支一個李七的。」

  梅心道:「燕爺,這種事,沒有不犧牲的,李七他死得壯烈,求仁得仁,求義得義,夫復何求?何況燕爺還為他要回來一隻手。」

  「不止,姑娘!」郭璞搖頭說道:「也間接地為他要回一條命,我把事情告訴了海青,那紀大剛今夜未進『紫禁城』,便死在海青劍下。」

  梅心道:「謝謝燕爺,那麼李七更無憾了!」

  郭璞遲疑了好一陣,打破沉默說道:「姑娘,在我來這兒之前,雲珠曾抽空去找我……」

  梅心淡笑道:「燕爺,此女癡情!」

  郭璞臉一紅,搖頭說道:「主要的,她還是為她那五位叔叔……」

  梅心道:「我認為她對燕爺沒有一絲怨恨。」

  「是的,姑娘!」郭璞點頭說道:「難得她深明大義,是個可敬的姑娘!」

  梅心道:「燕爺難道不覺得,在可敬之外還該加上個可憐。」

  郭璞赧然苦笑說道:「姑娘,別開玩笑了,她已經知道姑娘是『洪門天地會』的雙龍頭了!」

  梅心一驚,忙道:「燕爺當真?」

  郭璞道:「事關重大,我豈會欺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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