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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李玉琪道:「不是說過了麼,跟你們一樣,我來自江湖,其實你們不必問那麼多,只知道我有對付你們的能耐,只比你們高,不比你們低也就夠了,你們的絕學我領教過了,對別人,綽綽有餘,對我那恐怕還差一點,咱們最好別鬥了,也就是說你們最好捨棄自己的心願回來處去,要不然將來倒霉的不會是我,我言盡於此,聽不聽還在你們,請吧。」

  那原站在屋脊上的蒙面黑衣人沒說話,兩眼炯炯,凝視李玉琪好一會兒,才突然沉喝出聲:「走。」

  一聲「走」字,三條人影破空疾射不見。

  走了,三個飛賊走了,李玉琪掠下屋脊落在徐光田幾個面前,一欠身道:「大人跟夫人受驚了。」

  徐光田含笑說道:「沒什麼,沒什麼,李侍衛的身手,今夜我算是開了眼界,今夜我才知道什麼是武……」

  李玉琪截口說道:「大人那幅畫……」

  「不要緊,不要緊。」徐光田擺手說道:「將來只能要回來就行了,將來只能要回來就行了,我陪拙荊小女回後樓去,這兒麻煩李侍衛照料一下,我待會兒再來。」

  說著,他偕同徐夫人、徐姑娘轉身往後而去,當然,金玉環也跟著走了,她低著頭,沒看李玉琪一眼,李玉琪心裏好不難受。

  李玉琪怔怔出了一會兒神,抬掌拍醒了康全,然後吩咐康全去料理那廿名弟兄,別的他什麼也沒說就扭頭回了養心齋,燈下,他又怔怔地出了神。

  沒一會兒,外頭傳來一陣輕盈步履聲把李玉琪從怔忡中驚醒,也使得他猛然一陣心跳。

  他聽得出,那是金玉環的步履聲,她怎麼會來,又為什麼在這時候來。

  李玉琪正自心念轉動,步履聲停在養心齋門外,隨即門外響起了金玉環的話聲:「李爺在屋裏麼?」

  李玉琪忙站起來應道:「門沒拴,姑娘請進。」

  金玉環推門走了進來,看見她,再多想想,李玉琪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兒,他不安地說了一道:「姑娘還沒歇息?」

  金玉環反倒很泰然,很平靜,道:「還沒有,今兒晚上李爺辛苦了。」

  李玉琪道:「我很慚愧……」

  金玉環道:「李爺也不必這樣兒,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出此一著,您的功夫再好,身手再高,大人跟夫人落在他們手裏那也沒辦法跟他們鬥,只要李爺將來能把那幅畫要回來就行了,您知道,那是徐家的傳家之物。」

  李玉琪道:「這幅畫我一定負責要回來。」

  金玉環沒再多說,沉默了一下道:「李爺,您請坐,我有幾句話要跟您說……」

  李玉琪一顆心又跳了起來,他知道金玉環要說什麼,他當即說道:「姑娘,也請坐。」

  兩個人都坐下了,李玉琪坐在床沿兒上,金玉環就坐在桌前,坐定,金玉環有著一瞬間的沉默,然後她道:「剛才,在他們沒來之前,大人跟夫人把我叫到後樓上,告訴我李爺今兒早上見過他了……」

  李玉琪道:「是的,我本來要見姑娘,徐大人沒答應。」

  金玉環道:「那是我的意思,李爺別怪大人。」

  李玉琪笑道:「那怎麼會?」

  金玉環道:「大人把他跟夫人的意思告訴了我,他二位說我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聽說李爺您也點了頭……」

  李玉琪不敢正視那雙目光,道:「錯由我鑄,我認為我該負起這個責任。」

  金玉環道:「謝謝李爺,我感激。」

  李玉琪要說話,金玉環接著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願再瞞李爺。其實李爺您也應該看得出,應該有所體會,我對您早就……」

  話鋒在這兒頓了頓,她接著說道:「可是我是個戲子,我不敢求,也不敢奢望,我認為我根本就配不上李爺,再說要讓人說李爺要了個戲子,那也會毀了李爺,可是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會鑄這種錯……」她低下頭。

  李玉琪道:「我,該是我毀了姑娘,不瞞姑娘說,昨晚上姑娘走後,我本想自絕以報姑娘的,可是我又認為我該負起這責任……」

  金玉環微一搖頭道:「其實那也怪我,至少有一半是我的不是,李爺當時的樣兒讓我實在不忍……也因為我心裏早就……」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姑娘怎好這麼說?」

  金玉環搖頭道:「真的,李爺,我說的是真話。」

  李玉琪道:「姑娘……」

  「李爺。」金玉環道:「您別再說什麼了,聽我說,李爺,我要問您一句,您真要我?」

  李玉琪道:「姑娘,這還有假麼?李玉琪不是人間賤丈夫……」

  金玉環道:「這個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您有沒有想到,要個戲子那會毀了您?」

  李玉琪揚眉說道:「姑娘,李玉琪從沒有……」

  金玉環道:「我是說別人會說閒話。」

  李玉琪道:「這世上沒李玉琪怕的,他又怕什麼閒話。」

  金玉環道:「李爺,我感激,還有,您要是心裏也有我,那自不必說,您要是因為歉疚而要我,那大可不必……」

  李玉琪道:「姑娘剛才說過,我應該看得出,也應該有所體會,那麼我現在告訴姑娘,人非草木,李玉琪更不是無情的人……」

  金玉環道:「這麼說李爺心裏也有了我?」

  李玉琪道:「不瞞姑娘說,打從天橋戲園子後臺頭一眼……」

  金玉環道:「我也是……」她低下了頭。

  靜默了片刻之後,她又抬起了頭,蒼白憔悴的臉龐上,還留著一絲兒紅暈,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弄清楚,那位褚三老的令嬡褚姑娘,跟李爺您,究竟是什麼關係?」

  李玉琪心往下一沉,道:「我現在可以告訴姑娘,褚三老是我師父的把兄弟,是我的三叔,褚姑娘鳳棲是我的兒伴,我比她大,兩個人自小也在一塊兒,後來我三叔來了京裏,我跟褚姑娘也就這麼分開了。」

  金玉環道:「剛才聽他們之中有一個說,褚姑娘是您的愛侶……」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不瞞姑娘說,我三叔有這意思,他老人家也一直把我當成未來的女婿,褚姑娘對我……也一直很好……」

  金玉環道:「那麼您呢,您對褚姑娘又怎麼樣?」

  李玉琪暗暗一嘆道:「姑娘,我不願意瞞你,我……」他沒說下去,他實在說不下去。

  金玉環道:「您不用再說了,您就是不說我也能明白,那麼,李爺,對褚姑娘,您打算怎麼辦?」

  李玉琪暗暗一橫心,一咬牙,道:「我不會再見她了。」

  金玉環兩眼一睜,道:「您的意思是說……」

  李玉琪道:「金姑娘,你何必還要我多說?」

  金玉環臉色微變,沉默了一下,道:「李爺,時候不早了,折騰了大半夜,您也該累了,您歇息吧,我走了。」說著,她站了起來。

  李玉琪忙跟著站起,脫口叫道:「玉環。」

  金玉環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您還有事兒麼?」

  李玉琪唇邊掠過一絲抽搐,痛苦地道:「玉環,是我害了你……」

  金玉環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李爺還說這個幹什麼?」她轉身開門走出了養心齋。

  李玉琪沒再說話,也沒再叫她,只怔怔地站在那兒,沒動一動,這一夜,他呆坐到天亮。

  ***

  天剛亮,「養心齋」裏來了人,是徐府的下人,據這個徐府的下人說,徐大人要在上房見他。

  李玉琪懷著低沉的心情,睜著一雙微紅的眼,跟著那個徐府的下人到了上房。

  上房裏,徐光田一個人坐著,他的臉色很沉重,並沒有老遠地迎李玉琪,也沒有站起來,只微微地招了招手讓李玉琪坐下。

  李玉琪沒有計較,別說是在今日,就是在以往他也不會跟徐光田計較,他欠個身,道了一聲謝坐下了。

  他坐定,徐光田開了口:「李侍衛,玉環走了。」

  這不是一句話,這是一根針,扎得李玉琪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定了定神,忙道:「怎麼,大人,玉環她,她走了?」

  徐光田點了點頭道:「是我親自送她出城的,我本來要告訴你的,可是說什麼她都不讓……」

  李玉琪道:「大人,她……她上哪兒去了?」

  徐光田道:「我也曾問過她,可是她沒說,也不肯告訴我。」

  李玉琪叫道:「大人,這是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徐光田看了他一眼道:「她昨天晚上到養心齋去過了,是不是?」

  李玉琪道:「是的,大人,可是她當時並沒有表示……」

  徐光田道:「李侍衛睿智,怎麼說這種糊塗話,她為的就是要遠遠離開你,連上哪兒去都不讓你知道,怎麼會讓你知道她要走?」

  李玉琪道:「昨天早上大人跟卑職說得好好兒的,她怎麼會……」

  徐光田道:「這要怪只能怪李侍衛你。」

  李玉琪呆了一呆道:「大人這話……」

  徐光田道:「你告訴她你原有位青梅竹馬的愛侶褚姑娘,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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