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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仲孫玉突然一笑說道:「徐老哥,我忍了半天了,你還沒完麼?」

  話鋒微頓,莊容又道:「老哥,你我相處雖短,諒老哥已深知仲孫玉性情,這些微小事,仲孫玉從未放在心上,更是不值一提。」

  徐振飛流淚說道:「徐振飛深知仲孫大俠寬懷大量,然徐振飛自身卻無不感罪孽深重,慚疚欲絕。」

  仲孫玉哈哈一笑,道:「仲孫玉另外有個怪脾氣,我要連老哥你的思想都加以干涉。」

  徐振飛方要再說,仲孫玉面色一莊,正色又道:「老哥再要將此事永記心中,常掛口邊,便是怪我仲孫玉信口開河,不但見外而且恥於結交。」

  徐振飛感動得身形連顫,老臉上一陣抽搐,方始一聲長嘆,涕淚泗流地道:「仲孫大俠既如此說,徐振飛再欲多言,便是矯情,只是──」

  仲孫玉揚眉一笑道:「只是什麼?老哥,雲姑娘,恨讓她恨她的,咱們仍是一對老兄弟,成兒等幾個丫頭,仍是你老哥的孫兒輩,咱們仍是各交各的──」

  一袍袖輕抬,向前一指,微笑接道:「看見麼?襄陽已到,莫忘了咱們還有一番好喝痛飲,你要如此這般,豈不大煞風景?快快收起你那兩行老淚吧!休要讓襄陽城裡的年輕娃兒們看見了笑話。」

  徐振飛抬眼一看,可不是麼,襄陽城已是近在目前,官道上行人更多,倏感老臉一熱,慌忙舉袖拭去滿臉淚痕。

  仲孫玉看在眼內,不由暗暗搖頭一笑。

  二人不再說話,邁開大步,直奔襄陽城而去。

  這是一片空曠荒涼的草原,地上野草,色呈一片枯黃,為這原本空曠荒涼的草原憑添無限悽涼、蕭條、肅殺的氣氛。

  這片荒原與巫山、襄陽勢成鼎足,然距離巫山近,距離襄陽遠。

  荒原中空氣,此時一寂若死,除呼嘯寒風掠耳而過外,別的再難聽到一點聲響。

  荒原的中央,此時卻相隔五丈地對立著兩個年輕的儒服書生。

  面東的一個,一襲藍衫,正是那「風流郎君」藍九卿。

  面西的一個,一襲黑衫,赫然竟是那形如鬼魅的「幽靈書生」。

  「幽靈書生」依然面色慘白,不帶一絲表情,只是一雙發亮的眸子,射出兩道冷峻光芒,不言不動地凝注著藍九卿。

  「風流郎君」也是面色發白,白裡而且滲青,一雙陰鷙狠毒的目光中還隱隱可以看出有一絲懼色摻雜在內。

  二人四道目光互相凝視著,誰也不說一句話,一任寒風吹得他們各自衣袂烈烈作響,空氣沉寂得令人窒息。

  半晌,突然一聲冰冷輕笑,打破寂靜如死的空氣:「藍九卿,你我小別半載,想不到你竟變得如此膽小,見了我這個老朋友不但不趨前握手言歡,把臂暢敘,反而拔腿就跑,只可惜那身法尚不夠快捷,使我未曾失之交臂。」

  藍九卿冷哼一聲,道:「笑話,在我藍九卿的腦海裡尚不知膽小為何物,只是有心把你引來此處,彼此好做一番暢談。」

  「幽靈書生」冷冷一笑,說道:「是麼?那倒是我錯怪你了,可是你衣衫單薄,又是佇立在如此寒風中,怎地額上冒有汗跡?」

  藍九卿倏覺面上一熱,下意識地抬手就要去摸,方抬一半,突然放下,陰陰一笑,說道:「小別三月,令人刮目相看,想不到你還學會了攻心之策。」

  「幽靈書生」冷冷說道:「誇獎,我如何能和你比?不過這次你到底無法掩蓋你的心虛。」

  藍九卿雙目凶光一閃,嘿嘿怪笑說道:「有什麼心虛不心虛,我從來都是相信你的。」

  「幽靈書生」冷笑一聲,道:「好口才!也好厚的臉皮,藍九卿,你在這方面修為,大有進步,委實不令人不刮目相看。」

  藍九卿雙目兇光頓現,冷哼一聲,陰惻惻地道:「柳含煙!」

  「住口!」「幽靈書生」突然一聲冷喝,目中冷芒電射地道:

  「藍九卿,記住!我只是『幽靈書生』,念你初犯,姑且饒你一次。」

  藍九卿被這雙利刃般冷電目光看得暗暗一顫,故作無可奈何地一笑說道:「好,好,『幽靈書生』就『幽靈書生』,彼此多年故交又何必那麼大火氣?」

  微微一頓,面色突然一沉,又道:「『幽靈書生』,你我不必多費口舌,不用多費時間,我還有要事在身,未克在此停留,你我之事不妨速做了斷。」

  「幽靈書生」冷冷一笑道:「藍九卿,你還想離開此地麼?好!既然你已提出這樁要求,我也不願耽誤你的大好時光。」

  話聲甫落,雙目冷電光芒大盛,一隻右手已自緩緩提起。

  「且慢!」藍九卿突然一聲冷喝道:「『幽靈書生』,你我乃是多年故交,和一個老朋友動手,還戴著那副面具不顯得有點彆扭麼?何不乾脆露出你那本來面目?」

  「幽靈書生」緩緩放下右手,冷冷一笑說道:「何謂本來面目?欲還本來面目,除非大徹大悟,今生今世如無特殊事故,我將永以這副面孔示人,藍九卿,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藍九卿陰陰一笑,搖頭說道:「我覺得奇怪,什麼事兒竟使你變成這個樣兒?」

  「幽靈書生」道:「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好?我以為外表長得好看,而內心卻陰狠毒辣,倒不如面惡心善?」

  藍九卿嘿嘿一笑,道:「極是,極是,不過我覺得,以這付面孔周旋於幾個風華絕代的嬌妻之間──」

  「住口!」「幽靈書生」突然揚起一聲冷喝,雙目冷電光芒暴射地厲聲道:「『幽靈書生』將以獨身終生,藍九卿你最好少說兩句。」

  藍九卿看在眼內,一絲寒意倏打心底升起,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強笑說道:「怎麼還是這麼大火氣,好,好,好,不說,不說。」

  「幽靈書生」駭人神態一斂,冷哼一聲,說道:「你不說最好,否則你只是促使你自己早一刻橫屍,不過我現在且讓你多活片刻,因為我有幾句話兒要問你。」

  藍九卿聞言,心中不由一陣狂跳,他今日碰上這個對頭剋星,心中駭極之餘早就想多拖一些時刻,因為他知道,自己如果今日想苟存一命,必須多拖一些時間,拖得越長越好,此刻入耳此言,正中下懷,但他到底不愧狡黠陰狠的一代梟雄,表面上不動一絲聲色地說道:「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好啦。」

  幽靈書生冷冷地一笑,說道:「藍九卿,若是時光倒退半年,我必難測知你此刻的心意,然而如今你卻休想再瞞過我的一雙眼睛,告訴你,你不必枉費心機地企圖拖延時間,更不必以為我此舉正中你的心意而暗感高興,今日就是誰來也無法改變我必須除你的心念,因為你迫得我忍無可忍──」

  藍九卿倏感面上一熱,心中一涼,倒抽一口冷氣,全身恍如突墜冰窟,默然無言。

  「幽靈書生」冷冷一笑,接道:「大丈夫死則死耳,何懼之有,藍九卿,我真為你難過。」

  一句話兒激得藍九卿凶性大發,目中陰毒光芒閃爍,但他卻不敢貿然出手,因為他還寄望著奇蹟出現,等待著機會。

  幽靈書生似甚為滿意,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對!這樣才不愧名滿武林出自陰山九曲谷的『風流郎君』──」

  「住口!」藍九卿鼓足勇氣,突然揚起一聲暴喝,雙目凶光暴射,咬牙切齒地方要說話。

  幽靈書生微一擺手,說道:「你不必多說,廢話就此打住,藍九卿,你記住,我雖然已經看破一切,厭倦一切,但你所說的那些個人兒,卻絕不許你心存歹念加以騷擾,否則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誓必將你斃於掌下──」

  藍九卿以為生機復萌,方自心頭一陣暗喜。

  「幽靈書生」已自冷笑一聲,接道:「其實這些話兒顯得有點多餘,片刻之後,你即將埋骨此處,血灑荒野,我還擔的什麼心──」

  藍九卿不由心中又是一涼。

  「幽靈書生」話鋒微頓,深注藍九卿一眼,又道:「藍九卿,幾個月前,發生在各門派內的那件事,可是你的傑作?」

  藍九卿心中一驚,故作一怔地道:「什麼事?」

  「幽靈書生」冷冷一笑,道:「你知我知,何必多此一問,你難道不敢承認?」

  藍九卿暗一咬牙,猛一點頭,說道:「不錯,此事確是我一手包辦,你待如何?」

  「幽靈書生」目中冷芒一閃,道:「你不覺得這件事做得太卑鄙麼?」

  藍九卿狠聲說道:「我做事向來如此,只求達到目的,從來就不擇手段,更不懂什麼叫作卑鄙。」

  「幽靈書生」道:「什麼事你如此恨我,仍是華山『聽松谷』那件事麼?」

  藍九卿雙目仇火欲噴地,陰陰說道:「這雖然是一個原因,但份量不算太重,最使我無法忍受的是你的名字一天一天地蓋過我藍九卿。」

  「幽靈書生」道:「既然如此你就該單單找我,與臨潼婦女、各派高手何辜?你卻殘無人性地做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兒,我的清白不足惜,但你這種殘酷無恥暴行,我卻不能不管。」

  藍九卿神色一變,狠聲說道:「這可是那陸菱艷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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