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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轉首將目光移注在花容憔悴烏雲蓬鬆的雲姑面上,無限愛憐地一嘆又道:「雲妹,這三天兩夜以來,苦了你,衣不解帶,不眠不休,滴水未進,這無微不至的照顧,這鏤心刻骨的深情,我──」

  雲姑嫣然一笑,無限嬌媚地佯嗔說道:「卿哥,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過麼,這些都是我份內之事,假如你是我,不也是一樣麼?」

  藍九卿激動地說道:「是的,一樣!因為我們愛逾金石、情比海深,只是我想起初在長安的作為,倍覺疚愧。」

  雲姑嬌靨上突然掠起一片紅暈,妙目一瞟,脆聲說道:「卿哥,你也真是的,還提那羞煞人的事兒做甚──」

  玉手一理雲鬢,嬌羞一笑,垂首,輕聲接道:「其實,我倒應該感謝你那日在長安的那番作為,不然我怎能形影不離地長伴君側。」

  藍九卿只覺一股熱血沖上頭來,一時胸中百念雜集,只是顫聲輕輕一句:「雲妹──」

  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餘下的話兒再也接不下去。

  雲姑也自心中一淒,但卻暗感無限安慰,輕舒皓腕為藍九卿拭去淚水,萬般愛憐地嬌聲道:「卿哥,你真是,我以前還以為你是鐵石心腸呢?怎麼最近動不動就流淚,快別這樣,雲妹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藍九卿一任雲姑為他拭乾淚水,方始苦笑說道:「雲妹說得一點不錯,我以前確實是鐵石心腸,任何事兒不足以動我分毫,更別想讓我掉淚,然而最近卻不知為何,動不動就想哭,雖然我曾極力忍著,但是沒有用,兩行淚水會在不知不覺中奪眶而出,也許我變了。」

  雲姑垂首輕聲說道:「我知道是什麼原因,因為你有了我跟我們的孩子。」

  藍九卿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有了溫柔體貼、美艷絕倫、善解人意的雲妹和我們尚未出生的孩子,我享受了也付出了整個的一顆心,整個的愛,所以我變了、」

  雲姑道:「正因為如此,更因為你今天傷勢痊癒,我們應該笑,我們不應該再掉淚。」

  藍九卿點頭說道:「是的!我們不應該掉淚,應該笑,應該痛痛快快地笑,因為我們彼此都已經深深地感到滿足了。」

  雲姑微笑說:「卿哥確是說得不錯,我們彼此都已深深地滿足了,但是我們卻還有一樁心願未了。」

  藍九卿神色倏變,猛一點頭狠聲說道:「不錯,我們確有一樁很大的心願未了,這樁心願關係著我們今後的成敗得失。」

  雲姑妙目一瞟,佯嗔說道:「卿哥,你是怎麼搞的,適才明明說好要笑的,怎麼又是這麼一付憎人的樣子?答應我,以後無論何時何地,遭遇到任何事,我們但以『笑』來應付之。」

  藍九卿獰態一斂,點頭說道:「好!雲妹。讓我們笑,讓我們痛痛快快的笑。」

  話聲方落,隨即縱聲長笑,震得宿鳥驚飛,狐鼠四逃。

  笑聲一落,他又挑眉道:「三日已屆,此後是我藍九卿縱橫武林、睥睨宇內的日子,雲妹,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完成這樁心願,她們又快來了,走吧。」

  話聲方落,突然又是一陣縱聲長笑,隨之而起是雲姑的咯咯銀鈴嬌笑。

  笑聲中,二人攜手併肩,飛馳而去!

  人影已渺,笑聲仍然繚繞夜空,片刻之後,一切歸於寂靜。

  一段漫長的黑夜過去,又是一日黎明。

  金雞報曉,宿鳥出林。

  晨曦萬道,金光透過稀薄雲層,射向大地。

  萬道金光中,三條纖小人影,疾逾閃電地向著這座靜峙於荒原中的破廟飛奔而來。

  轉瞬已抵破廟十丈以外,人影斂處,赫然竟是那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位姑娘。

  但聞仲孫雙成黛眉雙揚地朗聲發話說道:「廟內可有人麼?」空蕩無有半點回音。

  仲孫雙成黛眉再軒,方要二次發話。

  王寒梅已是忍耐不住,嬌軀一閃,飛撲破廟。

  仲孫雙成睹狀一急,生恐王寒梅有甚失閃,玉手一揮,與陸菱艷聯袂跟進。

  破廟內鴿翎蠍糞,塵封網結,泥像倒塌,碎土一地。

  神龕上布幔已成絲絲,色呈黑黃的布絮,殘破不堪,一片悽涼。

  然而靠神龕處卻平鋪著一片乾枯野草,離這片平鋪乾枯野草不到五尺之處,還有一堆灰燼,那堆灰燼之旁,更有著數段燃燒未盡的半焦枯枝。

  更明顯的是走近那片乾草。那堆灰燼周圍,塵土厚積的地面上,留下無數大小不一的足痕。

  三女互覷一眼,但聞陸菱艷苦笑說道:

  「成姐,人家早我們一步,我們來遲了一步,由那堆熄滅已久的灰燼看來,祇怕他們早在百里之外了。」

  仲孫雙成跺足恨聲說道:「好一對狡猾的東西,他們果然是未入濟南,我要是早一天想到豈不──」

  陸菱艷一笑說道:「成姐,事已至今,急有何用,現在唯一要緊的該是即刻判斷出他們所去的方向,不然恐怕更難找到他們。」

  仲孫雙成點頭說道:「艷妹說得不錯,這委實是我們當前急務。」

  喟然一嘆,又道:「看來我們低估了他們,他們料定了我們必會躡後追來,他們也料定了我們必以為他們進入濟南,他們更料定了我們必會尋來此處,處處落人算中,我有點──」

  陸菱艷突然挑眉笑道:「這還算事小,設若他們再將這種心智推而廣之,那將更為可怕。」

  仲孫雙成心頭一凜,苦笑說道:「艷妹,我方寸已亂,你且拿個主意。」

  陸菱艷淡淡一笑,尚未說話。

  一旁的王寒梅突然挑眉說道:「成姐何必長他們志氣,滅自己威風地一頹若此?日後我們和他們暗中較量之處還多著呢,設若未戰先屈,自己在心理上先打了個折扣,以後還如何和他們互爭一日長短?我偏不相信他們能高明到天上去。」

  仲孫雙成嬌靨一紅,默然垂首。

  陸菱艷一旁笑道:「成姐無需如此,有道是:『勝敗乃兵家常事』,誰也不敢誇口,生平並沒一點挫折,更何況這不過是雙方甫自交鋒。以後的明爭暗鬥,大小戰役還多著呢,只要我們能爭取著最後勝利,這首次小挫算得了什麼?梅妹說得好,我們不能未戰先屈,我也不相信他們能高明上了天,我們雖不能低估了他們,但也不必將他們估價過高,邪不勝正,道必勝魔,成姐不要忘了,他們的命脈還操在我們手中。」

  仲孫雙成猛然抬起螓首,深注二女一眼,說道:「多謝二位妹妹當頭棒喝,使我冥頑盡褪,靈──」

  「成姐!」陸菱艷嬌笑說道:「都是自己姐妹,情感已是無殊手足,何必呢?」

  仲孫雙成佯嗔地白了她一眼,一笑住口。

  但聞王寒梅道:「時光不早,咱們莫要再耽擱了。」

  仲孫雙成默然不言,面掛微笑地輕注陸菱艷一眼。

  陸菱艷嬌笑說道:「我是唯成姐馬首是瞻。」

  仲孫雙成蹙眉笑道:「茲事體大,你是成心急我?」

  陸菱艷笑道:「小妹不敢、但請成姐發號司令。」

  仲孫雙成急得直跺足。

  陸菱艷隨就躬身說道:「末將在,不知元帥有何差遣?」

  仲孫雙成哭笑不得,黛眉雙挑,方一揚掌。

  陸菱艷嬌軀一閃,已自避開五尺以外,嬌笑說道:「玩笑歸玩笑,小妹這就說──」

  輕注仲孫雙成一眼,接道:「其實若無我這玩笑,恐怕成姐難以盡掃胸中鬱結。」

  話鋒微頓,淡淡一笑,又道:「現在請成姐梅姐跟我折回去,咱們向南追趕。」

  仲孫雙成、王寒梅齊齊一怔,方自一聲:「艷妹,你──」

  陸菱艷已自搖手笑道:「莫要問,無他,以奇制奇,推理而已。」

  又是一聲輕喝:「走。」

  三條纖小人影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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