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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半晌,王寒梅方始緩緩抬起螓首,嬌靨紅暈未褪地,訝然說道:「不過才只一個月,成姐怎會看出?」

  仲孫雙成淡淡一笑,說道:「不要忘了我爹爹是當代神醫。」

  王寒梅聞言啞然。

  陸菱艷搖頭嘆道:「這委實是一樁極不願人知,又極為難以瞞人的事兒,可是我仍不懂,難道說因為有了身孕便──」

  仲孫雙成一笑接道:「大凡一個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她便會處處為自己腹中這塊肉著想,無形中便影響了她的一切,因為她覺得沒有一件事會比自己的孩子來的重要,由此,她便不致於不顧一切地和我們周旋抗衡,這是我所以敢誇海口的第一點原因!第二──」

  微微一頓,眼光一注二女,接道:「你們可聽說過『陰煞』這種奇絕怪症?」

  「什麼?」陸菱艷、王寒梅神色一變,花容為之失色,齊齊失聲說道:「成姐你是說雲姑她也罹──」

  仲孫雙成微一點頭,道:「不錯,雲姑就是這麼一個不幸的女人,其實這還是我在華山無意間為雲姑把脈獲悉,這奇絕怪症放眼宇內只有兩個人能醫,一個是我爹,一個便是我,所以我敢說雲姑遲早會來找我,否則她便是死路一條。」

  話鋒微微一頓,一嘆又道:「這也就是我不忍對藍九卿下手的原因,雲姑命苦,嬰兒更是無辜。」

  陸菱艷、王寒梅齊齊默然。

  半晌,王寒梅方始說道:「成姐,雲姑她自己可知道她身罹此奇絕怪症?」

  仲孫雙成點頭嘆道:「她自然是知道,不然她的性情不會這麼善變、深沉,而蕩──」

  至此倏然住口,以下的話她羞於出口。

  陸菱艷、王寒梅二女自然知道她餘下的是些什麼話兒。

  仲孫雙成一嘆又道:「總之,我對雲姑是同情多於仇恨,儘管她變得前後判若兩人,我以為那是情有可原,因為任何一個女人都受不了這種打擊,雲姑對藍九卿的真情,使我忘卻了己身對藍九卿的仇恨,只要藍九卿能以同樣真情對待雲姑,我們便應該給予他向善的機會,只要他們能遷善改過,他們便是後福無窮,反之那是他們自取毀滅,為世上多增一樁恨事。」

  王寒梅道:「成姐以為藍九卿會浪子回頭地以真情對待雲姑,他會幡然醒悟、遷善改過?」

  仲孫雙成道:「人心總是肉長的,孩子會改變一切,也許他們現在仍然執迷不悟,不過我敢斷言,他們總有一天會的。」

  陸菱艷一嘆說道:「但願他們早日回頭,莫要等到懊悔莫及的一天。」

  仲孫雙成黯然點頭:「艷妹說得對,願他們莫要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地鑄下千古恨事。」

  王寒梅突然插口說道:「成姐,如今我們還需要追上去暗中監視他們麼?」

  仲孫雙成妙目突然閃動著一片神光,猛一點頭,道:「當然要,在他們未改過遷善以前,我們絕不能放鬆一步,只要他們存有繼續為惡的意圖,為天下蒼生,為武林安寧,我們只有不顧一切地下手予以殲除。」

  話鋒一頓,義說道:「不過我希望二位妹妹不是萬不得已不要動手,要動手只除藍九卿,但不要傷害雲姑,因為她腹中嬰兒總是無辜的,雖然這樣做,後果極為悲慘,事出無奈也只好如此啦!時光不早,我們趁天黑以前趕一陣吧。」

  三條人影向著藍九卿、雲姑適才逝去方向,如飛趕去──

  日落西山,一片血紅晚霞裡,通往濟南的官道上,步履蹣跚地走來了一男一女。

  男的一襲藍色儒裝打扮,臉色白裡滲青,似乎身罹重疾,不勝跋涉之苦,眉宇之間充滿著一片仇恨!

  女的伸兩隻皓腕攙扶著男的,雖然時屆晚秋,她卻香汗淋淋,顯得甚為勞累疲乏,眉宇間一片仇恨神色,還摻雜了無限關切,不時以一雙流波妙目向男的投過兩道痛惜關懷的目光。

  汗淋淋而下,由額上流經她那如花嬌靨,滴落在一襲緊裹胴體的衣衫上,但她並沒有騰出一隻手去擦一下。

  這一男一女,正是那在陸菱艷纖纖玉手下幸逃性命的藍九卿與雲姑。

  行走間,突聞藍九卿一聲輕哼。

  雲姑忙地停下腳步,無限關切、無限焦慮地輕聲急道:「卿哥,傷勢怎樣,要不要歇息一會兒?」

  藍九卿狀頗勉強一笑,搖頭說道:「不妨事,這點傷我還撐得住,只是苦了你了,雲妹。」

  雲姑強笑說道:「卿哥,快別這麼說,為了你我就是苦死也願意,這些微勞累本是我份內之事,又算得了什麼?」

  藍九卿雙目一紅,顫聲說道:「雲妹──」

  才叫一聲「雲妹」,只覺得喉頭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似的,餘下的千言萬語再無法出口,只將一隻微顫右手緊緊地握住雲姑攙扶在他右臂上的一隻柔荑。

  雲姑由他的目光和抓在自己玉手上的一隻右手裡已得到了一切,週身疲勞一掃而空,這勝過千言萬語,她滿足了,帶淚笑道:「卿哥,什麼都別說,我都知道,只是你的傷勢──」

  藍九卿手上一緊,笑道:「雲妹,這些個我都長記心頭,什麼都不說了,你對我的萬斛深情,我一輩子都報不完──」

  「卿哥。」雲姑佯嗔說道。

  藍九卿一笑說道:「好、好,我不說,我不說──」

  微微一嘆,接道:「至於我的傷勢,你不用擔心,我自己備有師門靈藥,只要能找個安靜地方讓我調息兩天便可霍然而愈。」

  話鋒微頓,突然神色猙獰,目射凶光地咬牙恨聲說道:「想不到那丫頭功力較昔日精進這麼多,簡直出我意料之外,還好我躲得快,那她暗含『般若掌』力的一招『長虹貫日』只掃斷了我兩根肋骨,內臟受了輕微震動,再差幾分,我們如今就走不到這裡了,哼!只要我藍九卿三寸氣在,我要不讓那批東西個個血肉迸裂、化為飛塵,誓不為人。」

  雲姑強忍一腔仇火,嬌嗔說道:「看你,又來了,報仇自然要報,那是以後的事,目前,先治好你的傷勢才是要緊的事,卿哥,再忍片刻,只要到了濟南──」

  藍九卿斂去獰態,一笑說道:「雲妹,你素來智慧超人,今日大概為我這些微傷勢,焦急得靈智蒙蔽,那濟南我們已去不得了。」

  雲姑顯然真的因心急藍九卿傷勢而靈智蒙蔽,聞言訝然說道:「卿哥,為什麼我們去不得濟南?」

  藍九卿一笑說道:「那仲孫丫頭適才何以阻止陸菱艷對我們下手,一方面固然是為雲妹捨身忘己的真情流露所感動,另一方面那是因為她並不知道我們在汴梁對付狄丫頭那件事,我們離去以後,陸菱艷必然會全盤說出,我也預料她們必會懊悔之下躡後趕來,她們料定我們一定會直奔濟南,覓地療傷,我們假若真的進了濟南,豈不正合她們心意?」

  雲姑無限深情地看了身邊檀郎一眼,嬌笑說道:「卿哥,真有你的,論智力我是自嘆不如,就依你好了,可是我們又上哪兒去呢?」

  藍九卿微笑說道:「雲妹,你休要這般捧我,太以自謙,若非你此刻心中焦慮,論智力,你當比我想到的早,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濟南城外離此不遠,便有一座久無人住的破廟,只要能在那兒安然度過三天,我們便立即折回取道入皖,先至黃山預做佈置,然後再下江湖,尋找你爺爺,雲妹以為如何?」

  雲姑微笑說道:「我不是說過了麼?一切依你!不過我現在倒真希望碰上她們,把她們一個個──」

  藍九卿一笑說道:「雲妹何必急於一時,有道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何況目前只有那麼短短的幾月時間,走吧,再遲了讓她們看見反為不美。」

  雲姑微一點頭,攙扶著藍九卿離開官道向左行去。

  不到頓飯功夫,二人已來至一片野草叢生的荒原邊際,荒原中央,有著十餘株枝葉繁茂的白楊,十餘株白楊中間,正有一座斷壁危垣、殘破不堪的古廟。

  藍九卿指著破廟微笑說道:「雲妹妹看,這座破廟不正是我運功療傷的絕佳所在?那幾個丫頭恐怕做夢也料不到咱們會不入濟南,隱身此處,哼,哼!三天,只須三天,我藍九卿將又是生龍活虎一般,到那時,嘿!嘿。」

  獰聲一笑,由雲姑攙扶著向那座破廟行去。

  正在此際,藍九卿、雲姑二人方自離開不到頓飯功夫的官道上,疾步走來了三位行色匆匆的勁裝絕色佳人。

  正是那躡後追來的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位姑娘。

  她們停也未停地便疾奔濟南而去。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瞬已是三天過去。

  就在第三天夜晚,鉤月方升之際。

  荒原中那座破廟內,藍九卿、雲姑二人飄然攜手而出。

  藍九卿仰天吸一口大氣,道:「好漫長的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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