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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第二十九章

  初冬時節,北風已自緩緩吹起,天氣雖然深秋般肅殺、蕭條,但卻在感覺上顯著的冷得多。

  大地上一切花草樹木的枝葉,在秋天裡已經枯敗得差不多了,現在僅剩一樹光禿禿的椏枝,即或尚有些樹葉,那只是極為稀疏的幾片,而且顏色顯得枯黃觸目,已失去春日裡那種翠綠欲滴的色彩。

  然而它們在枝頭留戀不了多久,一陣刺骨寒風起處,那些殘餘的幾片樹葉便會被吹得滿天飛舞,有的越飄越遠,不知所終,有的卻搖曳著緩緩地飄落地面。

  黃山,是皖境的名山,峻嶺插天,氣勢宏偉。

  往日,整座山峰好像被籠罩在一幔翠綠的紗袍之下,恬靜中帶著莊嚴,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然而,如今滿山卻是一片慘黃,樹枝上光禿禿地,滿樹枯葉均已飄落地面,只剩下幾根樹枝在寒風裡搖曳。

  嶙峋山石也因失去綠葉的掩蓋,大部暴露在外,一眼看去,會令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之感。

  曾幾何時,宇內群俠,包括正邪二派、黑白兩道;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英雄豪傑為黃山帶來了無比的熱鬧、慘烈的搏鬥;一年一度的論劍大會,即在這黃山絕嶺的「朝天坪」上舉行。

  黃山無知,卻也沾得幾分榮耀,幾分血腥。

  然而,自宇內共尊的一代仙俠一尊,突然離奇失蹤後,這座名山竟是乏人問津。

  武林中正派人士,怕的是觸景傷情,徒增傷感。

  邪派人士卻是將它視為不祥之地,怕的是自己一去不回。

  往日裡那些個三三兩兩,絡繹不絕,攜酒登臨的詩人墨客,怕的更是一片大煞風景的血腥,武林中人以生命做賭注的競技搏鬥,甚至視為畏途,裹足不前。

  在綠黃山之際還好,若是如今這般時節,只要是個有血有肉,有靈性,有感情的人兒,他入目黃山這種悽涼、蕭條的景象,應該是會悲從中來、愴然淚下。

  黃山矗立於一片如死寂靜中,除了呼嘯寒風,和被寒風吹拂得嗚嗚作響的樹枝外別的再也難聽得一絲聲響。

  驀地裡,一陣輕微的沙沙聲響,劃破了原有的死寂。

  漸漸地,這種沙沙異響近了,聲音也隨之漸漸地大了起來。

  正在此際,通往峰頂,一條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轉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兒來。

  男的,手上挽著一隻布袋,顯得沉甸甸的,不知內裝何物。

  女的,一雙手空空的,但她卻以一隻手臂輕輕地挽在男的左臂上,整個兒如綿嬌軀,也和那男的依偎得緊緊的,狀極親昵。

  他們面上不帶一絲表情,在寒風裡默然疾步登山。

  走得近了,這一男一女赫然竟是藍九卿與雲姑。

  不用說,他們這時候登臨黃山,必是為著他們那樁最大的、未了的心願來的,然而藍九卿在手上挽著的那沉甸布袋,卻不知內裝何物。

  藍九卿依然是那襲藍色儒服,而俏姑娘雲姑卻已換上一套黑色棉衣褲。

  儘管棉衣褲看上去很厚,但她這一套卻是做的寬窄合身,長短適度,一點也不妨礙她那玲瓏曲線、豐滿體態。和往日第二個不同之處,該是她那已經隆起的腹部。

  也許是身體上的變化增加了她的負荷,所以一路行來,她總是顯得那麼嬌弱。

  想必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一路行來,他們踏在那將山道掩蓋得密密的一層敗葉上,弄得沙沙作響。

  如若不然,不說藍九卿一身功力幾至化境,足可凌空虛渡,不帶點塵,即是雲姑也可以捨棄山道,攀援飛登。

  方至半山,寒風裡,雲姑已是微現汗漬,嬌靨上也顯得有點紅。

  藍九卿目光無限愛憐地,深注雲姑一眼,輕聲說道:「雲妹,我們休歇一會兒再走吧!」

  雲姑側轉螓首,嫣然一笑,微一搖頭,說道:「不妨,我還可以支持一段,快走吧,咱們時間寶貴。」

  藍九卿方一開口,雲姑又自一笑說道:「看你,又不聽話了,你不是說過永遠聽我的話麼?放心,等我走累了,我再告訴你,好不?」

  藍九卿祇得點頭說道:「雲妹可要酌量情形,不要為了趕時間而累壞了身子。」

  「看你!」雲姑嬌嗔說道:「我就是有心為了趕時間支撐到底,我也會為我們的未來的孩子著想呀!」

  一提到他們的孩子,藍九卿心裡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服,他更由心底裡笑出來。他笑道:「好,好,好,算我多嘴,算我沒說,好不?」

  雲姑滿意地一笑,一個嬌軀向藍九卿靠得更緊。

  空氣又恢復沉寂,二人踏著枯葉的聲音仍在沙沙地響著。

  半晌,雲姑突然說道:「卿哥,我有點兒怕!」

  藍九卿一怔說道:「怕?怕什麼?有我在你身邊兒──」

  雲姑微一搖頭,說道:「我好像覺得這座黃山有點兒陰森森的,而且我還覺得──」

  藍九卿豁然大笑說道:「雲妹,你一向自誇膽大,怎地今天反而疑神疑鬼起來,你覺得這座黃山氣氛陰森森?不錯,爾後這座本來就是一片血腥的黃山將要增添無數名冤鬼,它自然會顯得有點陰森!」

  雲姑蹙眉說道:「我不是怕這個。」

  藍九卿又是一怔,詫聲說道:「怎麼,你不是怕這個?那你怕什麼?」

  雲姑道:「難道你不覺得這座黃山靜得出奇,靜的令人有點窒息?除了我們足踏敗葉與那呼嘯寒風以外,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響。」

  藍九卿失聲說道:「雲妹所怕的就是這些?那容易,我可以一一給你一個圓滿答覆!」望著雲姑微微一笑,方待再說。

  雲姑已自輕搖螓首蹙眉說道:「我不否認這些現象會令我不舒服,但距離使我怕的階段,尚遠的很,何況更有你在身旁,已使我感覺到安全不少──」

  喟然一聲輕嘆,接道:「我說不出來為什麼,也說不出到底怕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點兒怕,好像此地暗中隱藏著一雙眼睛,在注意著我們一舉一動──」

  藍九卿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毛髮驚然,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輕吁一口大氣,強笑道:

  「雲妹你──」

  雲姑一搖頭道:「別打岔,讓我說完──」

  藍九卿雙眉微軒,倏然住口。

  雲姑卻喟然一嘆,接道:「這對眼睛好像屬於他們每一個人的,我好像有一種預感,我說不出這種預感是什麼,我只是怕,我擔心我們這個心願會不會──」

  藍九卿倏然住足,左掌一把抓住了雲姑的右臂,輕喝地說道:「雲妹,你今天是怎麼啦?難道──」

  雲姑倏感一陣莫名其妙的傷感襲上心頭,「哇!」地一聲哭倒藍九卿懷中。

  藍九卿心頭一震,忙地放下右手挽著的那個布袋,輕摟雲姑嬌軀,無限歉疚地慰勸說道:「雲妹,原諒我一時情急,說的話也許重了點兒,但我是無心的!」

  雲姑不但未停哭收淚,反而更形哭的厲害,生似受了莫大委屈。

  藍九卿睹狀心中一急,忙又說道:「雲妹,我的心都快讓你哭碎了,雲妹,你該知道的,我不是責怪你,我怎麼忍心呢?都是我不好,惹得雲妹──」

  雲姑突然掙起嬌軀,淚如雨下地嘶聲說道:「不是,不是,卿哥我沒有怪你,我只是怕,我好像覺得我們永遠無法達成我們的心願,我好像覺得──卿哥,我說不下去了啊!」

  說完,捧面痛哭失聲。

  藍九卿心頭大震,神色倏變,張口結舌不知所云,顯然他是為雲姑這突如其來的失態,這幾句恍如鐵錘的不祥話兒,震撼的呆住了。

  半晌,他方始定過神來,驚態倏斂,代之而起的是無比的黯然,一嘆說道:「既是如此,我們不必再向上走了,雲妹我們回去吧!」

  雲姑神情一震,倏然止聲收淚,緩緩放下一雙玉手,抬頭茫然說道:「回去?你說我們回哪兒去?」

  藍九卿一聲苦笑說道:「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你我大可浪跡天涯,到處為家,要不然找上一風景絕佳處就此隱居,再不然我們一同迴轉陰山永不復履江湖。」

  雲姑呆了半晌道:「難道我們就算了不成?」

  藍九卿強笑說道:「不算又將如何?」

  雲姑道:「難道是我這一番莫名其妙的失態,幾句不著邊際的失態話,使得卿哥意志消沉,萬念俱灰?」

  藍九卿淡淡一笑,說道:「我不否認雲妹的幾句話兒對我的心理影響很大,但並非是使我對此事意志消沉,萬念俱灰的重要原因。」

  雲姑微微地變色問道:「那麼,什麼才是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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