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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此際,離繁華喧嚷的長安夜市已遠,眼前只是一片甚為荒涼的曠野。

  曠野中,野草長有人高,昏暗夜色中,夜風過處草浪起伏,沙沙的聲響,聽來頗為刺耳,再加上夜色、荒郊,令人頗有陰森可怖之感。

  瘦老人身形停也未停,身形如箭般徑向荒郊盡頭一處山坳中奔去。

  一進山坳,一所茅屋靜靜地靠在山坳裡。

  瘦老人尚在十多丈外,倏聞茅屋內傳出一聲輕喝:「什麼人?」

  瘦老人身形停也未停;一邊前進,一面輕喝道:「我!老二開門。」

  「門」字方落,瘦老人已抵茅屋前,倏聞「呀」地一聲,茅屋兩扇柴扉已自打開。

  一個黑衣勁裝、面帶刀疤、神色猙獰的中年大漢,迎出問道:「老大,可有什麼消息?」

  「消息倒有,而且重大的緊,你我進去再說。」

  瘦老人身形一閃進內,接著「呀!」地一聲柴扉又緊閉如前。

  瘦老人甫一入內,黑暗中便自冷冷說道:「老二,你剛纔可是點過燈啦?」

  「沒有啊。」

  瘦老人冷哼一聲道:「你休要騙我,空氣中燈油味兒仍存,分明燈火熄去未久。」

  黑衣刀疤大漢囁嚅說道:「老大,虧你能問得出來,你總是一天到晚顧慮這麼多,晚上漆黑一片,有眼如同瞎子,你卻偏不許點燈,真──」

  瘦老人冷冷說道:「你知道?這一盞豆燈,一里之外也休想逃過武林人物的雙目,咱們以前失敗不都是因為太過大意,難道有了這種慘痛教訓還不夠麼?再說判──他老人家差遣咱們兩個來此就是為了打聽風聲,設若消息未得便行暴露身份,責怪下來你我就吃不完兜──」

  「好啦,好啦,老大,你他媽的別淨拿大帽子扣人成不成,不讓點以後就不點,行了吧?」

  瘦老人雖然已聽出黑衣刀疤大漢語氣中已微顯不悅,乾笑一聲,說道:「老二,不是我喜歡婆婆媽媽地說你,其實說穿了還不是為了你我這兩條命。你昔日不在總舵,不知道那批傢伙的厲害,連他老人家見了那小子都感到頭痛;非退避三舍不可,更何況你我這點玩意兒?所以說一切要小心──」

  黑暗中,刀疤大漢突然不耐地說道:「好啦,好啦,你他媽的還有完沒有?快坐下來談點兒正事吧。」

  一陣桌椅響過,刀疤大漢又道:「事情怎麼樣?快說呀。」

  瘦老人嘿嘿一笑道:「慌什麼?你總得等我喘口氣兒呀,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事情太妙,妙得令人不能相信。」

  刀疤大漢道:「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才剛喘得氣兒還不夠麼?『太廟』,還他媽的尼姑庵呢,你要再不說──」

  「好,好,說,說,說,我說老二,你怎麼還是這般急性子?告訴你,那小子死了,在南海餵了王八啦。」

  「什麼?」刀疤大漢忽地站起,倏又坐下,驚喜地道:

  「老大,你這是聽誰說的?你沒聽錯吧?」

  「我出去是幹什麼的?這樁子事還會錯的了?那幾個傢伙不知是什麼來路,咱們要想聽的,他們都知道。」

  刀疤大漢略一沉吟道:「我說老大,別是你他媽的三杯黃湯下肚,露了原形,讓人家給摸透了底兒,故意說給你聽的吧。」

  瘦老人機價伶地打了一個哆嗦,忙道:「不會,不會,我老大終日打雁,還會讓雁兒啄了眼睛?那幾個傢伙才是黃湯下肚肆無忌憚地高談闊論。」

  刀疤大漢冷冷一笑道:「有沒有曾被雁兒啄過眼睛你他媽的烏龜吃螢火蟲,肚子裡明白,用不著我多說,不過這樁子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若是消息有誤,報導不實有咱們好瞧的!他老人家的手段你該知道的比我還清楚。」

  「怎麼!現在輪到你了?你放心,別的不敢說,這樁子事準錯不了,錯了你老大拍拍胸脯,我擔當。」

  「好」

  「你要幹什麼?」

  「點燈呀。」

  「你乍麼又──」

  「怎麼?那小子都餵了王八了,你還怕個怎地?再說,我他媽的都不怕,你怕什麼!你在城裡喝足了,現在該他媽的我喝了,不行麼?」

  「行,行,行,你喝,你喝。」

  話聲方落,千里火一閃,一盞油燈已自點起,燈光雖暗,但已照得茅屋內纖毫可見。

  屋內擺設簡陋,兩張竹床,一張破桌,四把木椅。除此而外再難看到別的。

  刀疤大漢自床下摸出一把陳舊錫壺,一個紙包,走至桌旁,一屁股坐下。

  打開紙包,原來是兩根雞腿,三數根鴨翅。

  他口對錫壺,咕嚕就是一口,然後一抹嘴,拿起一根雞腿就是一陣亂啃。

  瘦老人一旁看得暗吞口水,嘿嘿一笑,道:「老二,真有你的,這些玩意你從哪兒弄來的?」

  「怎麼?」刀疤大漢停下咀嚼,一瞪眼道:「只准你能上他媽的長安酒樓灌黃湯,我就不能弄點兒來自己吃吃?」

  瘦老人乾笑一聲道:「你少跟我吹鬍子瞪眼睛行麼?我是說有此喜訊,咱們合該慶祝一番,你好意思一人吃獨食麼?」

  「你少他媽的動我的腦筋!」刀疤大漢道:「慶祝,慶祝個屁,說不定那小子陰魂不散,待會兒就會找上門來,我這叫吃獨食,你他媽的一個人兒跑上長安第一樓灌黃湯就不叫吃獨食。」

  瘦老人吃它一句話說得心中一寒,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了兩扇緊閉柴門一眼,心中一定,乾笑說道:「你少嚇我,南海距離此處何止十萬八千里,那小子縱使陰魂不散也找不上我,我上酒樓那是公事,其實我還懶得跑呢,冒這麼大風險。」

  「喝!」刀疤大漢一擲手中雞骨,道:「你他媽的倒會說風涼話,這一吃倒給你吃出理由來啦,你不去明兒個我去。」

  「你去哪兒?」

  刀疤大漢道:「上酒樓打探消息呀!怎麼!我去不得?」

  瘦老人狡黠一笑道:「何止你去不得,連我都別想去啦,消息已打聽到,明兒個一早咱們就得捲鋪蓋上路了,你還上哪兒去?」

  「這──」一句話兒頓使刀疤大漢閉口結舌,做聲不得。

  瘦老人睹狀一樂,說道:「老二,你先慢點兒吃,我還有另外一樁足以震撼武林的大事要告訴你。」

  刀疤大漢冷冷一笑道:「你說你的,我吃我的,我他媽的又不是用嘴來當耳朵。」

  瘦老人嘿嘿笑道:「老二,你可知道最近這些日子,武林中又出現了一個『幽靈書生』的人物?」

  刀疤大漢聽若未聞,只顧吃喝,頭也不抬地道:「管他媽什麼『幽靈書生』、『鬼魂』,你告訴我幹什麼?」

  瘦老人毫不在意,嘿嘿一笑道:「你要是不願意聽就算了,不過這『幽靈書生』功力奇高,連二魔、四邪、六狼那等頭號人物都栽在他手中呢。」

  「管他媽的功力高不高,你又沒親眼看──」

  突然神情一震,忽地站起,急道:「老大,你說誰都栽在他手中啦?」

  瘦老人淡淡一笑,道:「二魔、四邪、六狼。」

  「啪!」地一聲,刀疤大漢手中雞腿墜落桌上,似是不相信自己耳朵,猛一搖頭,道:「老大,是他媽的你喝多了,還是我喝多了,這樁子事,怎麼可能呢?」

  瘦老人道:「你若不信也就算啦──」

  一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又道:「我今兒個夠累了,沒功夫跟你磨嘴,你吃你的,我可要先睡了。」

  說完,竟然真的站起身形向門邊走去。

  方走兩步,吃刀疤大漢一把扯回。

  「好啦,好啦,你他媽的就少裝蒜吧!要吃要喝坐下。」

  瘦老人嘿嘿一笑,半推半就地坐下身形,伸手拿起酒壺咕嚕就是一口,一抹嘴,順手拿起一個鴨翅,啃了兩口,這才將在「長安第一樓」上所聞,大略地對刀疤大漢說了一遍。

  一席話兒,刀疤大漢靜聆之餘,臉色剎那數變,最後臉色凝重異常地道:「老大,依你看,這『幽靈書生』會不會就是那小子惑人耳目的一套手法?」

  瘦老人又灌一口酒,一笑說道:「先前我也做如是想,但是略一揣摩之後,便自把先前的那種想法推翻了,你想,設若『幽靈書生』真是那小子化身,他既有此功力挫敗二魔,斷不會就此輕易放過他們而另訂半年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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